瞧见他那一身皱巴巴沾了泥点的袍子和蓬乱的头发,季老太太眉头拧了起来,脸色更冷了两分。
“走前吩咐你,将城内五间‘富贵池’、三间‘平安汤’的账细细查看整理妥当,待我回来说给我听,你可有听进去?整日在外头盘桓,不成体统。”
看账?不好意思,完全没看过,账本也没打开,书房门都没踏进去半步……
这话季渊只敢在心里答,脸上却笑嘻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娘交待的事,儿子哪敢怠慢?那账本我早搬进书房,都看了小半了!只是这几天事忙,娘再饶我几日成不?”
又问:“您怎地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山里住上半个月,避避暑热吗?大嫂三嫂没随您一起?”
“胡记商行的老太太下帖子,请我去她府上赏荷。我是不爱去,又推不掉,只好走一遭。又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我就没让你两个嫂子跟着,省得来来回回跑,太折腾。”
季老太太道,面上不喜不怒,始终视季樱如无物。
赏荷?
这会子天才刚亮,莫非现在赏荷都必须赶个大早了?
昨日季渊急吼吼往蔡家去,临行前,特地安排了人出城去山上报信,这事儿是他亲自张罗的,心中自然有数。
此刻他也不说破,抬手将身畔的季樱往前推了推,笑道:“母亲可还认得这是谁?”
季老太太又一次扫向季樱。
这一回,终于仔仔细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她那张褪了婴儿肥的小脸,脸上不知在哪蹭的一小块脏灰,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得发毛的布衫。
还有那双即使落魄,也依旧璨如星子的眼睛。
季老太太看得很认真,特特在她身上有伤的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半晌,沉声道:“谁准许你回来的?”
季樱右边的胳膊痛得快要麻痹,闻言一怔,还未开口,便被季渊抢在头里:“哎呀娘,这不是出了意外?蔡家死了个孩子,我们樱儿也伤得不轻,药都用了好几日了也不见好,您瞧瞧她这小脸,您不心疼?”
“嗬。”
季老太太眼皮一挑:“一个不懂事、不听话的孩子,不配被心疼。”
季樱:?
这是说我吧?嗯,一定是在说我,但反正我只是个冒牌货,一点都不扎心,嘻嘻。
季渊笑起来:“娘嘴上这么说,心中只怕却担忧得紧,要不,也不会一大清早地赶了回来。咱家的山虽离城不远,但山路难行,怎么也得走上一个来时辰,可见娘恐怕整宿没睡好,天不亮就……”
话没说完,便被季老太太打断:“我觉少。”
季渊:“……”
“讲明了须得在蔡家住上两年,那便一天也不能少。算算日子,应是还剩下三四个月。”
季老太太垂下眼皮,沉吟着道:“只不过,出了意外,身上有伤,这也是实情。既如此,那便暂且在家里住下,等养好身上的伤,再送回蔡家去。”
“你过来。”
她招呼季樱:“这会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