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暗了,地面上已经照不到太阳了,最后的光线停留在了绿瓦上,那道金色的夕阳线还在缓慢的上移。
蜡烛被一枝枝的点亮,灯笼和烛光,照的大堂通亮。红垣和王西落往朱红色的八仙桌上端菜,六荤六素菜共十二碟菜。桌上除了菜,还有两只红烛和十二个酒盅两坛子黄酒。王西落絮絮叨叨的在酒盅里倒酒,也不知道王西落在念叨些什么。
红垣站在王西落的边上,王西落倒酒她摆筷子,等王西落倒过一旬绿垣也摆好了十二双筷子。
红垣退在一边,王西落把酒坛子放在八仙桌上吩咐绿垣把门开大一点,外面的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吹的烛火微微摇曳。王西落对着一桌子菜说了声请,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拿起桌上的纸钱,在烛火上点燃,王西落弯下腰,把纸钱一张一张放到盆里。越来越多的纸钱被放下去,火一直烧的很旺。王西落专心致志的看着火燃烧,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王西落把手中用于挑开纸钱的木棍给了红垣,“红垣,遇到没烧完的纸钱,你拨一下,小心点别弄碎了。”
王西落起身,红垣接过木棍。在王西落倒了三次酒后,盆中纸钱早已烧成灰烬。
“来吧,到我们吃饭了。”说着,王西落拿开条凳在地上轻轻敲出了“哒”的一声,这是在表示所祭奠的人该走了。
吹灭了蜡烛,收好酒盅,两人坐上了凳子准备吃饭。酒盅里的酒被倒在铁壶里面,由绿垣放在火炉上热过了才倒给王西落喝的。一口下去,暖暖的热流就从口中流入腹部,再是从腹部一直暖到四肢。
红垣没有喝酒,红垣碗中的是白米饭,红垣吃饭很奇怪,喜欢先吃一口白饭再吃菜。王西落有问过这个事情,红垣的回答是只有不吃菜的第一口才能吃出米饭的味道。
一个宽大的大堂里面只有两个人在吃饭,显得有些孤寂和孤独。不过或许王西落和红垣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候吧,毕竟彼此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红垣,你的压岁包。”
红垣抬头,看着王西落温润如玉的手上的一个钱袋,笑着接过。
“谢谢先生”
“嗯”
沉默了些时间,绿垣抬头盯着王西落。
王西落抹抹自己的脸,“我脸上好像没有沾着什么东西啊?”
红垣看着先生笑了:“先生,我和绿垣在十一岁那年被您带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王西落也笑了:“这可是我做的为数不多的对的事情啊。能遇到你们,真的是上天对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的最大恩赐了。”
吃过了饭,照例是要守岁的。只是红垣年纪大了,王西落就让她先去睡了,一个人来守夜。王西落摸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寻思着貌似自己年纪更大,不过这具身体可是年轻的很啊,摇摇头。
红垣一步一步的从王西落的视野里远去,直至消失。
红垣手中紧紧的握住钱袋,按照先生往年的封礼,里面应该是一个铜板吧。
还记得绿垣和问过先生,为什么总是只有一个铜板在里面。先生摸着绿垣的头说因为铜钱最压岁,气的绿垣直说先生抠门。想想都觉得那时候真好,那些日子真的像做梦一样,令人难以相信的美好。
王西落手里把玩着一个铜板,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铜板了,反正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弹起,接住,弹起,再接住,铜钱再空中旋转,王西落痴痴的重复这一个动作。
“师傅,不用打仗了,现在大家都能吃饱了。”
万家灯火,夜晚的雍水城灯火通明。街道上虽是空无一人,但是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欢笑的气息。
偌大的府邸只有两人,现在这两人都已经分散,一股悲凉自心头而起。淡淡的围绕着王西落,他坐在太师椅上,面容年轻,取下头上的簪子,长发倾下,公子如玉,独独有垂暮之感格格不入。
过了子时,王西落也退回了房间。
等到王西落起床快是晌午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今天的红垣没有叫他起床吃早饭。往常时候,红垣早就做好了早饭,来叫王西落了。
王西落隐隐的也猜到了什么,他运起内息,踏着轻功似轻燕飞去。不过瞬息就来到了绿垣住的小院,绿垣住的院子就在红垣的边上。
若是春季,两人的院内定是开满了各色的花,只是冬季免不了一片荒芜,除了地上洁白的雪证明昨晚又下雪了以外什么也没有。
王西落轻轻的敲了三下门,期待着红垣只是睡过头了。只是世间事往往不如人意,屋内并没有传来红垣的回应。
哪怕已经经历很多这样的事情了,王西落依旧无法释怀。王西落的眼眶红了,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是要说什么。颤抖着的手轻轻去推开门,却停留在门框上迟迟不敢用力,哪怕是自己已经猜出,却依旧不敢面对真相。
这样的动作维持了一会,王西落还是推开了门。走进去的每一步都很轻缓,除了推门时的那一声,就再没有其它声音了。
王西落害怕吵到红垣,走到红垣的床前。红垣的左手死死拽着一个钱袋,只露出钱袋上用于系的绳。
红垣死了,红垣是笑着离开的。
死亡是没有人可以避免的永恒,相比死去,活着的人也许更加痛苦,思念这种东西很奇妙,如同毒药一般,蔓延到你的四肢百骸。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思念了,但是只要想起那个名字,心脏似是被定上了钢钉,血液在心里涌动但也让人觉得浑身疼痛,心里的痛苦无法缓解。
王西落没有大肆操办葬礼,一是没有人可以请二是红垣若是活着也不喜欢那样。
最后,只是简简单单的在绿垣的墓边上多了一个新的墓碑和一枝新折的梅花。
庭院更加空荡,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府邸让人心生孤寂,只觉得自己如同那孤魂野鬼残存在这个世上,多余。
最后那个在乎王西落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红……”
刚刚张口,说出红字,王西落就闭上了嘴,本想叫红垣出来看梅枝上新开的花,突然意识到红垣不在了。
从屋里搬出一张躺椅来,王西落躺在上面,暖暖的阳光洒下,融化了枣树枝头的雪,他躺在枣树和梅树下,缓缓地睡了过去,他梦到了许多。
“师傅,我活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