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宜嫁娶,宜踏青,万事皆宜。
晏晏在驿馆略备了薄酒,因是在回京途中,带的东西算不上齐全,略显的有些仓促,敏玉却觉得十分满意。
公孙先生年近不惑,平时一个人煮酒烹茶,弹琴畅饮潇洒惯了,身边只跟着两个小童,也未曾特地教授过什么医术,听到晏晏提及拜师,拒绝了半天,最后是姬洲安开口,才勉强应下,随后想想,收个徒弟也不是什么坏事,还能多个使唤的丫头,也就点头了。
因在琅琊耽搁了多日,于是准备过两日启程回京。
回京之前,太守命人送来了当地许多特产,琅琊地处于大周东境,一部分土地与西夏接壤,西夏以游牧为生,族人皆骁勇善战,大周向来对这种在马背上茹毛饮血风餐露宿的蛮人无甚好感,却对西夏每年进贡的毛匹和骏马情有独钟,自从这一任的太守上任后,鼓励西夏人和当地百姓互相交易,琅琊街市上时常能看到穿着胡服的商人在集市上叫卖特产。
晏晏原本想去买几件毛皮,没曾想琅琊太守送来了满满两大车,还有其他两车的“特产”,众人心中明了,长公主嘱咐晏晏把敏玉的东西跳出来送给她,再在剩下的东西里挑一半给她一起装好送过去,待再启程时车队都长了不少。
浩浩荡荡行了十来日,终是回了别了几年的国都。
帝都盛京,汇聚天下圣贤的中心,如伏卧巨龙的城墙在残阳之中泛着古铜般的光泽,望着那巍峨耸立的城门,有的人期盼能在重重宫阙的中心搅弄风云,有人想要进那帝都中最高的地方俯视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唯一能与皇宫相媲美的建筑,便是矗立在城东的公主府了。
据说当年先皇不忍女儿出嫁思念之苦,为了能时时看见,特地命内廷在离皇宫不远的开化坊仿照皇宫的模样修建了一座规制远超国公主与一品亲王礼制的公主府,公主府飞檐翘角,若是站在主殿的屋顶,还可以将帝都的景色尽收眼底。
公主府门前,只见一个看起来中年模样,眉眼狭长阴郁,又有几分阴柔的男子身着暗紫色蟒服,系以鸾带,身旁为首的是一女子,姿色不算上等,圆脸宽额,眉眼含笑,穿的一身月牙色女官圆领宫袍,鹅黄腰带,玄色纱帽,袖口扎紧,显得利落干脆又不失端庄大方。
“李都督和方常侍受累了。”姬洲安笑道。
两人正是公主府上的内侍总管,姬洲安和长公主不在不在的日子,便是两人在打理府中事务。
晏晏跳下马车,惊讶道:“李都督你怎么变矮了?”
众人都笑起来,李锦也忍不住勾唇,温声回道:“回郡主,是小郡主长高了,自然看奴婢就没有小时候高了。”
舟车劳顿一路,晏晏先回了扶风榭洗漱更衣,晚间到春晖堂与父母用过早饭后只觉得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在床上挺尸。
锦雀灭了灯,也下去睡了,晏晏不喜欢有人睡在自己房间,哪怕是在小榻上也觉得膈应,遂每晚守夜的侍女都睡在隔壁,若是晚上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也能听见。
寝室暗了下来,只有帐顶还有床头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微光,晏晏记得这还是小时候暹罗进贡的玩意儿,迷迷瞪瞪间,只觉得眼皮实在抬不起来,没过一会,就沉入了梦乡。
只记得做了好奇怪的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自己站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浑身似乎被黑暗包裹唯看得见脚下一丈内的小路,突然觉得一阵心悸,像是有恶鬼追赶又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记起来却记不起来,转头只见一个身着赤金锦袍的男人提着一把剑,朝自己走来,看不清脸,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害怕,只能奋力向前跑。
跑了好久,看到前面竟然有一个人,白衣白袍,头发被一根发带系住,提着一盏幽微的灯笼朝前走,艳艳想追上他问问这是在哪里,可是怎么也追不上,无论自己如何大喊,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个屏障,前方的那人没有丝毫反应,
恍然惊醒,伸手一摸,背后果然沁出一身冷汗。
这个梦做的实在奇怪,时辰尚早,晨光正熹微,透过软烟纱窗隐隐可见窗外的白玉兰轻轻招展。
这个时候怕是锦雀和画眉他们都还没有醒。
晏晏又重新躺倒,闭上眼睛回想梦中的情形,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梦中那两个男子长什么样子,可是就是想不起来,眯着眯着,自己竟然又睡了过去。
再一觉睁眼,就是锦雀在床边喊自己的模样了,哀嚎一声,牵起被子蒙住头,不愿起来。
画眉托着今日要穿的裙子,正在皱眉想着该配哪一套首饰,听见床上的声音捂嘴偷笑,锦雀见郡主醒了,招手让端着牙粉、花瓣水和一应洗漱用品的丹鹤过来,接过东西,准备帮郡主洗漱。
“郡主今日可不能起太晚了,今日府上有许多客人登门拜访,一大早宫里的秉笔太监还带来了陛下的制书,专门来宣读主君的任命的。”锦雀像个嬷嬷般一边给晏晏整理着衣服一边念叨道。
晏晏问道:“任命了什么?”
锦雀想了会:“好像是右丞相,奴婢不在前厅,是听在前厅侍奉的春月说的,好像还赏赐了许多东西。”
周朝丞相分左右,左丞相相里尹出身行伍却颇有才名,与那些只会杀人砍刀的粗人不同,是朝中难得的儒将,前右丞相荀况已年过六旬,从陛下还在潜邸之时便追随在侧,虽是一介书生,却跟随过陛下在南方平定刘宪舟之乱,身上有着不输武将的刀伤,在位近二十年,政绩清明,期间小女荀莹入主含光殿,封号淑妃,荀家原本就是四世清流,更是如鲜花着锦。
却在六十大寿后主动请辞,想回彭城老家养老,满朝皆不解,频频挽留,赢褚却并未说什么,一纸诏书便批了告老回乡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