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画眉拿出一只金丝银线刺绣着玉兰花样的荷包,说道:“世子今日接到上京快马过来的家书,看完之后来不及和郡主道别就收拾东西赶往上京了,临走前说让奴婢将这个荷包交给郡主。”
锦雀拆下晏晏发髻上的钗环,如瀑的乌发垂直散落,又从妆奁里拿出一把篦子,细细的在头皮上篦着。
晏晏睁开眼,看到画眉手上的荷包,做工精细。
“里头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画眉捻了捻手中的荷包,晏晏随手接过,果然拿起来沉甸甸,打开一看,是一块样式古拙的白玉,摸在手中质感温润,触手生温,通透莹白,玉上雕刻一朵荷花,花蕊中一点艳红,雕工恰到好处。
“好美的玉!”锦雀忍不住赞叹。
饶是见过不少好物,锦雀也忍不住夸赞。
晏晏把玉放进荷包,示意锦雀手劲大些,将荷包递给画眉,道:
“收起来吧。”
用过晚饭后,晏晏命人在院里的桃树下摆了张榻,茶具一应俱全,泥炉里的甘泉水刚煮沸,突然见锦雀脚步匆匆,穿过回廊,径直向这边走来。
来不及喘气,就说到:“郡主,太守府的人来请公孙先生,说是太守府的大小姐得了急症,怕是不好,想请公孙先生过去。”
晏晏奇怪:“昨日不是没什么事么,怎么今天突然不好了?”
锦雀的脸因为兴奋涨的通红,低声说到:“听太守府过来求医的婆子碎嘴,听了个大概,那大小姐昨日夜里突然腹痛不止,下身血流不住,痛到二更天里,竟堕下了一个刚成型的男胎!”
晏晏点茶的手一个没扶稳,撒出了一滴,锦雀赶忙伸手去扶。
倒真是急症了,人命关天,晏晏来不及披一件外袍,赶忙让人去请公孙先生,到了太守府,已经是天色将黑。
“郡主小心脚下。”年过半百的奶娘弯腰提着灯笼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到半盏茶就又到了不久前刚来过的小院。
公孙先生是外男,理应在外院,内院是女眷住的地方,如今事态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一进院门,太守大人便着急行了一礼。
软塌上放着一个篓子,里头用被褥包裹着一团,不用看也能想到是什么,床边原本水灵的娇小姐面如纸灰,头发散乱成一团,像凋谢的春花,还未盛放就要被零落成泥碾作尘,青筋显露的手臂无力的垂落在床畔,又有丫鬟急匆匆的端了热水进来,转眼成了血水又端了出去,晏晏小心避开,还没有靠近床边,就闻到扑鼻的血腥味。
沈小姐的丫鬟跪在床边哭哭啼啼,奶娘见了,扑到床边,保住沈小姐,嚎哭不止,谁劝都停不住。
满屋喧闹不止,太守夫人皱眉,冷眼瞧了一眼床上的情形,看见晏晏后瞬间换上一副哀切的神情躬身行礼,口中连连告罪治家不严,出了此等丑事。
公孙致不敢耽搁,赶紧上前诊脉,只觉脉象虚浮,时有时无,竟是绝境之兆。
“在下的药方虽然说有一味五行草,可是剂量极少远不会累及性命。”公孙致神色凝重。
“只怕是有人擅改了剂量。”
说完看向沈小姐的丫鬟明月。
明月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涕泪,哭泣道:“奴婢没有啊,药都是奴婢拿着方子抓的,也是奴婢亲手煎的,奴婢从没有假手他人呀,奴婢从小服侍小姐,怎么会害她呀……”
涕泪横流,额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奄奄一息的沈敏玉撑着开口,声音细弱蚊蝇:“不要怪她……是我……”
众人惊愕的看向沈敏玉。
奶娘像是想起什么,说到:“对了……药渣……”
太守夫人命人去将药渣拿来查验,下人拿来一团黑漆漆的药渣,公孙致翻检了一会,分出一团长条状的药渣,了然道:“是了,就是这个。”
公孙致解释道:“这是大剂量的藏红花,寻常妇人用了这些剂量,不孕,孕妇用了,堕胎是小,性命恐怕都难保。”
一边叹气摇头,一边报药方,春夏赶紧提笔记下来。
丫鬟拿着方子赶紧下去煎药,随后又取出银针,扎入沈敏玉几处大穴。
血总算是止住了。
时候不早了,太守夫人见没有大事便让其余人退下了,沈二小姐那边又传人过来,太守夫人留下身边的管事嬷嬷,便离开了。
一时间,屋子安静了不少。
晏晏看着沈敏玉露出来惨白的肌肤,心里止不住担心,忍不住捏紧手帕,关切的望着床上的动静。
几轮银针下来,沈敏玉终于有力气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房中的人,最后目光定在了晏晏身上。
“公孙先生和郡主的救命之恩,敏玉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也定当报答!”
晏晏摆摆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纵使有再多委屈苦楚,也不该这样伤害自己的性命,虽然公孙先生救回了你的性命,此后怕是也难再生育了。”
沈敏玉闻言,惨然笑到:“原本想着一死了之,生不能清清白白,死了也不能做个怨鬼。”喘了口气,止了泪,眼中是不同于以往的柔弱不决,凝泪的双眸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可是天不绝我,黄泉口走一遭,想通了许多事,我阿娘拼死生下我,为我挣出一条路,我就不能自己为自己拼一把?生而为人,若是为了情爱困顿一生,要死要活,我阿娘若是知道了,九泉之下也要不安的。”
公孙致点头致意:“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的。”
没想到看似柔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却能如此坚韧,晏晏到很喜欢沈敏玉的个性,忍不住想多来往玩耍,有许多话想说,可转念想到自己也只是途径豫章,又知晓了人家的阴私之事,总共来往也不过三次,总归是不太合适,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今家中怕是也对我失望透顶了,也罢,自作孽罢了。”沈敏玉落寞一笑,公孙致知道沈小姐是有闺中密话要与郡主倾吐,朝二人作揖,便退了下去喝口茶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