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姨!桃姨!“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风一样从乡村的土路上刮过,惊了路间的一群白鹅,大白鹅又摇摇晃晃冲进了鸡圈,破木板搭的鸡圈瞬间塌了,一时间鸡飞狗跳。
茅屋里冲出个佝偻干瘦的小老头,小老头骂骂咧咧:”疯小子,着急投胎啊?“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对不起啊,刘叔,回头给你修鸡圈。“
小孩子推开村子尽头院子的门,正好迎面撞上一个妇人,三十来岁,体态婀娜,颇有几分风韵,此人正是桃娘。
桃娘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小孩的额头,将她推开,道:“小桃子,又上哪疯去了?“
她的语调并不是当地粗鄙的方言,而是带点南部女人软糯的官话。
这个女人是九年前搬来这里的,带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她像个富家小姐,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干,照顾孩子也是手忙脚乱。
村里人都说,她是私奔的小官人,男人不知怎么半路死掉了,只剩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她从不说自己姓甚名谁,只说自己叫桃娘,小女娃当男孩子养到七八岁也不起名字,大家便都管她叫小桃子。
再说小桃子被抵着额头,并不害怕,反而嘻嘻一笑,伸出两只小黑手,握住桃娘的指尖慢慢拉下来“桃娘,我又发现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呐?“
桃娘脸色更黑“活的?”
小桃子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当然了!死的多没趣。”
桃娘甩脱她的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兔子?松鼠?狼?老虎?还是又捡回来条蛇?”
桃娘每说一个词,她就摇摇头,认认真真的说:“桃娘,我知道你怕小青,又怎么会再捡一条回来?”
“到底是什么?臭小子快说!”桃娘恨恨的向两边拉扯小桃子的脸,拽的奇形怪状。
“系个银啊!“(是个人啊)
“什么???“
后山的小树林,刚刚升起的太阳,穿过树叶,暖洋洋的。小桃子拖着桃姨在齐膝的草里穿行,桃姨一脸嫌弃。
“桃姨,你快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桃姨拧着眉毛,避过了脚下的一条花蛇,又踢开了差点爬上脚面的一只灰鼠,暗自想着,自己十年前绝想不到这一天,蛇鼠虫蚁,无所不能。
想到这里,她张嘴说到:“桃子,过两天我要出趟远门,快的话两三天……”
“慢的话七八天。”小桃子接上话头:“和以前一样是吧?这次还不能带我去嘛?”
“乖。等你再长大一点,你总会有机会去那里的。”桃姨看着前面的小后脑勺,伸手揉了揉。
“唉……”小桃子长长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说:“每次都是这样,我什么时候才……啊!找到了。在那里!”
话说到一半,小桃子看到了远远树下的那道黑影,用力的晃了晃桃姨的手,示意她看过去。
桃姨眯着眼睛看向树下,并跟着小桃子慢慢走过去,她觉得,有点遇上麻烦了。
树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发冠歪斜,唇色苍白。小桃子松开桃姨的手,推了推少年的肩膀,他便顺着小桃子的力道,歪斜到一旁。
桃姨紧锁着眉毛,打量着少年的发冠,掐花,填丝的金冠,嵌着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
她又伸手捻了一下少年的衣角,尽管已经磨得抽丝了,也能看出是顶级金绒的绢布。
所谓金绒就是西域一种叫金丝羊的绒毛绞的线,色若朝阳,轻若鸿毛,千金难求。
桃姨又摸索少年的手,右手的食指,中指的第二个骨节,明显粗大,内侧还有老茧。小鱼际也有薄薄的老茧。他必定习武,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精通射箭。
以上种种无不说明,这个少年不是个普通人,非富即贵。
真是个大麻烦。
“桃子,这个人我们不能救。“桃姨拉了一把小桃子的后衣襟。
小桃子迷茫的眨眨眼睛,回望桃姨的眼睛:“为什么不能救啊?以前不也养了很多兔子……“
桃姨叹了口气,她很早就发现小桃子的情感和普通的孩子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她们两个人的身份关系,桃姨总是避免和周围人太多的交集,这也导致小桃子从小很少和周围的同龄人接触。
小桃子第一次捡了一只受伤的兔子的时候,桃姨还挺高兴,觉得这孩子终于有点普通孩子的样子了。
小桃子还认认真真的给小兔起了个名字,叫小白。
可惜小白是小桃子从捕猎夹下救出来的,断了只腿,实在受伤太重,两天不到就伤口发炎死了。
桃姨早上起来做饭的时候发现的,怕桃子伤心,本来想趁桃子没醒给埋了,谁知道一转身正撞上小桃子刚醒,还有点迷茫的眼神。
桃姨右手还拎着那只死兔子,血淋淋的,活像是她杀了兔子。
桃姨正思索着如何解释,小桃子像没看到死兔子,还有点没睡醒,眯着眼睛跑向桃姨,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
闷闷的问:“桃姨,你去哪啊?”
“我……桃姨去把小白埋起来。”
小桃子撇了撇嘴,正眼看了一眼死兔子,说:“桃姨扔到后院喂大黑吧,埋它作甚?”
这下倒是桃姨无言以对了。
她万万没想到,前一天还蹲着喂小白,亲亲密密的给它顺毛的桃子,第二天就……
后来又是几件类似的事,让桃姨发现,小桃子在有些事情上是超乎常人的冷静,甚至是冷漠。
桃姨经常看着小桃子默默的想:不愧是帝王家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