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吹起凉风,树叶被吹得哗啦哗啦地响。全副武装的侍卫们笔直地立在大路两旁,宴会厅外两排穿着白衣的宫女正候在门外听候差遣。
宴会厅内明晃晃的烛光透出窗户,落在夜晚的皇宫里。
杏语走近那些宫女的身边,低声对排头的那个说:“我是月郡主的贴身侍女,奉娘娘的命陪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宫内散步。请你替我拿来一个带路的灯笼,通知御厨备些点心送到御花园的湖心亭里去,我一刻钟之后就到。”
“是。”宫女应了一声,将身后的灯笼递给杏语,转身往御厨房的方向跑去。
提起点亮的灯笼,杏语走回苏铭的身边说:“公子,让我带你走一段路散散心吧。”
也许是身处陌生的地方始终有些拘谨,他轻轻“嗯”一声便跟了上去。
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他们走到湖心亭去了,但是杏语的私心却想带男孩看一看皇宫。除去那些无时无刻提灯巡逻的侍卫们,古羽国的皇宫还是很值得认真逛一逛的地方。弯翘的屋檐,四处可见的凤凰图腾,砖红色的围墙,翠绿的瓦片,白玉小桥。夏末初秋的御花园还有些许落叶,青涩的杏子挂在枝头等待成熟。月亮洒下一片银白色的光,让这一切似乎笼上了一层薄纱,神秘又美好。
可是苏铭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沉默着,走着,眼睛盯着杏语手上的灯笼。
杏语忍不住先说话了:“公子从宴会厅出来便一路无话,可否让紫衣陪你说两句?紫衣虽然不是公子的故乡人,但出自皇后娘娘的教导,要学会理解身边人的感受,将心比心,感同身受。公子有什么要倾诉的,紫衣愿洗耳恭听。”
苏铭依旧无话。
眼看就要走到湖心亭了,苏铭突然停了下来,仰头看着白玉盘一般的圆月。
“公子?”杏语皱了皱眉。
虽说这个男孩在来时失去了亲人,但是长时间不说话让她一个人像自言自语一般陪着他未免有点尴尬。杏语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啊,不过是假扮姐姐的贴身宫女去看看这个她从未见识过的大场面,怎么突然变成陪这个沉默男孩的提灯侍女了?
不高兴归不高兴,客人还是要陪的。说什么也不能让父王和母后知道自己乱打扮成侍女的事情啊,不然杏语又得受罚了。
“公子,今夜是圆月,按照中原的习俗,月圆意味着团圆,人们说,眼力好的人能看到月宫上的嫦娥娘娘和玉兔。在公子的故乡,月圆夜有不一样的故事吗?”杏语站在苏铭的身旁,尽量耐心地同他继续说着话。
苏铭还是一动不动,就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不理会杏语。
“和公子不同,紫衣从未离开过古羽国界,更不用提及听闻西域的故事,若是公子还记得,可否说一两个故事,解一解紫衣的好奇心呢?”尽管前一个问题得不到苏铭的回应,杏语依旧耐着性子,尝试打开一个话题。
可苏铭还是一动不动,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仰起头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月亮。杏语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一连好几次的冷落让杏语彻底失去了继续尝试同他交谈的兴趣,甚至已经开始冒出了怒火。他一个小小的留学生,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堂堂郡主的贴身侍女,高傲地仰起头颅独自赏月,完全不顾身边人的话语。更何况,杏语是古羽国皇室四公主啊!
摁住自己心中的不平,杏语平静地望着比她正好高一个头的苏铭,心里发誓如果他还是不回应,这是她最后一次主动开口与他说话:“公子,再往前走几步就到湖心亭了。那里已经有人为你备好了点心,到那儿赏月吧。”
苏铭回过神来,看到了眼前的湖心亭,突然伸出手示意杏语把灯笼给他。
突然的回应让杏语有一点点措手不及,她条件反射似的将灯笼递了过去。
“抱歉紫衣姑娘,我刚刚不应该让一个女孩为我提灯。”苏铭接过灯笼,特意将光源偏向杏语那边。
突然的转变让杏语愣了一愣:“公子你······你说话了?”
苏铭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疑惑的女孩,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是不是又发呆了?”
“是。”带着心里没被回应的怨气,杏语这回只应了一个字。既然他回过神来了,让他说两句吧,反正杏语绞尽脑汁尝试与他交谈已经这么多次了,他的回应正好能让她刚刚飞速转动的小脑瓜歇一歇。
两人顺着桥走进湖心亭,亭中央放着一张灰白的石桌子,几张石凳将桌子围了一圈。亭梁上种满紫藤萝,四周的烛台已经为他们点亮了,湖面里倒映着的烛光摇摇晃晃,一闪一闪,像掉入湖中映衬着月亮的星星。
苏铭放下灯笼,伸出手示意杏语坐下。
被苏铭带得有点愣神的杏语顺着他的意坐了下来,全然忘了自己假扮贴身侍女的身份。
苏铭顺势在紫衣身旁坐下。烛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空洞,但是说话的声音却似乎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还保持着冷静的状态。
“紫衣姑娘可知宴会何时结束?”
他脸上做出温和的表情,但是手却在不停发抖。
“国宴是我古羽国对外宾的最高礼遇,时间自然不会太短。公子若是伤心难过,这个湖心亭便留给你做一个暂时休息的地方,紫衣就在桥的那头候着,定不会前来打扰。”杏语回过神来,决定让苏铭一个人在湖心亭静一静。
杏语撑着桌子起身正想着退下,袖子却被苏铭一把抓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措手不及,回头一眼便同苏铭对视上了,他幽蓝的眼睛里露出了孩子受欺负似的委屈,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但还是被杏语捕捉到了。
在抓住杏语袖子的那一刻,苏铭也愣住了。他回过神来马上松开手,转过头去假装咳了一声,说:“今天很抱歉冒犯了紫衣姑娘,那就让我一个人独自在湖心亭静一静吧。”
杏语默默收回被苏铭抓住袖子的手,对他行了个礼,快步转身离开了湖心亭。
一个人居然能在短短的一刻钟里面对她换好几种态度,是南宫杏语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