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料到会是夫人前来,未出门相迎,染失礼了。”
挥挥手,凌染便示意小柒和旁人退下,月色正浓,临湖而筑的小廊亭中凉风阵阵,吹动着凌染未曾换下的常服,绣着海棠花的雪绸衣襟上印着斑驳血迹。
“那么太子又是在等谁?”
清冽的声调不染杂质的悦耳,饮罢琼酒的齐染眯眼笑看手中的酒盏,略略沉吟:“齐雏刺杀宋王之事我早知了,并未阻拦,姬澈若要我这条命,拿去便是。”
凌染一怔,看来齐染对灭国之辱还是心存恨意的,此时他想要等待的是赐死的王命吧。
“明人不说暗话,姬澈受伤了,须得用齐室的秘药,太子可有?”
“有是有,可夫人觉得染会拿出来么?姬澈若是死了,倒不枉费齐雏的拼死刺杀了。”
这个道理凌染当然知道,不过在确定他有药后,她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才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染,较之往日温雅如玉的翩翩高贵,今日的他说不出颓废。
“太子当日奔走宋国时,就该知晓会有今日,豪强争霸,没有谁会心软,姬澈昔日是你好友,但他也是宋国的王,吞并齐国是迟早之事,惜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委以大夫重职入朝,不叫明珠蒙尘,太子难道丝毫不念此情。”
齐染不语,凌染也不停。
“这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看今日诸国的君候,多的是如齐王的昏聩之人,与其让国人怨声载道,不若覆灭之后再建新朝,而姬澈——便是天命所归的王。”
铛!齐染手中的酒盏直直掉在了地上,他看向凌染的眼神已是大变。
“好一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啊,夫人能得宋王如此爱慕青睐,不愧是个奇女子……”
自齐染手中接过巴掌大的小玉瓶,凌染温然道:“多谢。”
“夫人何须言谢,天下之势染早已看清,姬澈愿意去夺便由他去吧,只是夫人你……”齐染忽而话音一转,指了指凌染手中的药瓶,轻声道:“有此药在他必定无忧,他若安好,夫人便永远就是那笼中的鸟了。”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或许之前她想逃离,可现在,她爱他,而且是那种特别特别喜欢的爱。
“我今日既然能来取药,自然是要救他的。”看出齐染的担忧,凌染不禁感激。
齐染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便了然了,凌染的心结已开,他再多说倒是成了挑拨,忙颔首笑道:“如此就恭祝夫人与大王了。”
“多谢。”凌染淡笑道。
直到凌染一行人朝宫城赶回,齐染依旧站在冷风中久久不曾回府。
凌染再回长乐殿时,便察觉到不对劲儿,还未入正殿,立在宫檐下的宫人许便匆匆过来,对她悄声说道:“吴太妃从建阳行宫回来了。”
他方说完,殿中便是一阵嚎哭声传来,紧接着便是甲卫拖着几人而出,凌染皱眉看去却发现是老殇医,忙扬声呵斥。
“住手!”
甲卫自然不敢抗命,放开了殇医退至一边,凌染使了宫人许上前搀扶老殇医,便对他说道:“药我拿回来了,且随我进去为大王上药。”
“诺。”方才那一拖拽,老者已是气息不稳,却还是跟着凌染入了长乐殿中。
一进内殿,凌染的目光便落在了床侧,一个不断哭喊抹泪的吴太妃,两个诵念着咒语的大巫,闹的大殿一通繁杂,她一时间没忍不住怒火,便厉声一喝。
“住口!来人,将巫者请出去!”
吴太妃却忽然起身拦阻,看着凌染的眼神如同仇人般,恶狠狠的骂道:“都是为了你这个下作的妖妇,大王才会如此!你竟然还敢让巫者离开,这是要谋害大王的命么!”
将殇医赶出,留下没用的大巫念咒,究竟是谁要害姬澈,凌染委实不想与吴太妃多言。
“我拿了秘药,先去给大王止血。”
此时正是姬澈生死存亡的时刻,老殇医接了药就疾步往床边去,甲卫也不敢多停留,架着大巫就拖了出去,余下的吴太妃被身侧的宫人拉住。
“太妃息怒,太妃息怒呀。”
可惜宫人力弱,哪拉的住吴太妃,那女人上前一把推倒了殇医,便转身嚷道:“不许用这个来历不明的药!凌染你这个妖女,莫不是要毒杀大王!你休想,我今日回宫便再无你容身之地。”
她话音将落,凌染便听见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柳眉一锁,回头看去便见一穿着官袍的老者带了兵士入殿,此时凌染面上是已寒霜覆盖了,此人正是不久前她向姬澈提到该降职的冢宰虢歧。
“呵,太妃与冢宰今日想要做什么?”
凌染不屑冷笑着,建阳行宫距离上都可不近,吴太妃就算是收到信也不该今日就能到,再看看全副武装的冢宰一行人,便更是可疑了。
“还愣着作什么,快将这个妖女拖出去斩杀了!”吴太妃已是等不及了,保养极好的脸上露出了扭曲得意的笑。
虢歧自然得令,看向凌染的目光无不是鄙夷,摸着胡须道:“妖女误国,老夫为了大宋兢兢业业数十年,上奉先君,下侍新王,可大王便是听信了你的话,才将老夫削职,若再留你命,怕是要祸国殃民了。”
此时的凌染已然平静到极点,好似在看一出闹剧般,潋滟的美眸中寒光一片,清声凛冽:“本宫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我。”
那和姬澈如出一辙的气势,倒是真的吓煞了上前的兵士,俱是踌躇不敢上前了。
“阿染……咳咳。”床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轻咳,打破了一室的剑拔弩张气氛,凌染的心都漏了一拍,无他,因为姬澈在喊她的名字。
“大王!”
凌染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冢宰,她几步跑到床边,抓住姬澈朝她伸来的手,刺骨的冰凉让她忍不住落了泪,看着他深邃迷离的墨瞳,眼眶愈发红了。
“我从齐太子那里拿了秘药可以止血,我亲自试过了,有用的,你别说话了,赶快让殇医上药吧。”
大概是难得看见这样哭泣的凌染,姬澈虚弱的笑了笑,星辰陨落的眸间全是欣慰,从凌染纤柔的手中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慢慢的伸向她的颊畔,晶莹的泪珠湿热的落在他手间。
“阿…染,是在…为我………哭吗?”
看见她在点头,他唇侧的笑意更浓了,一边咳着,一边用指腹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