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裹我腹,何以为生。
大家沉默了。
是呀,食裹我腹,何以为生?
做厨师的靠炒菜为生,把客人的东西吃了,拿什么生存?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是在违反纪律,厨德问题。吃一口就那么好吗?能吃饱吗?估计吃饱了也该下岗了。
很多人这么想,尤其是那些有过偷吃行为的。
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老谭夸大其词,根本没那么严重。偷吃点东西算啥?咋地,还要开除呀?
牛宏泰就是这么想的。
他认为老谭在针对他,因为只有他偷吃的时候被记下来了。他想针对自己就是在针对师父,叫师父下不来台。
他抬眼去看王刚,王刚一脸严肃,眼睛没看大伙儿,而是望向菜档。
“祖师爷留下了一条戒律,不许偷吃,这是咱们厨子应该严格遵守的,也是职业道德。食裹我腹,何以为生?兄弟们,想一想吧。”老谭带着复杂的心情说。
没有人说话。
“李旭,你是副厨,在咱家偷吃怎么处罚?”老谭问。
“偷吃一次罚款五十。”李旭回道。
“牛宏泰,李旭说的对不对?”老谭直接问牛宏泰。
牛宏泰做梦也没想到老谭会直接问他,一时间懵住了,不知道咋回答。歪着脑袋瞪着眼,想了半天才不情愿的说:“对。”
老谭又问一个有偷吃行为的砧板:“齐志军,副厨说的对不对。”
“对。”齐志军红着脸回答。
其他几个偷吃被老谭抓着现行的赶紧低头,怕下一个问到自己,并且开始后悔起来。
没有偷吃行为的员工则是高兴,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等着看老谭下一步动作。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规矩不成方圆。既然知道偷吃怎么处理,那咱们就按着规矩来。”老谭说完直接问牛宏泰:“牛宏泰,你有意见吗?”
牛宏泰一愣,感觉事态有点严重,这秃头要来真的。自己要说没意见那五十块钱的罚款就落实了,要说有意见刚才还承认了,等于自己打自己嘴。
他再次看向王刚,王刚还在看菜档。
身边的崔凯崔璇哥俩儿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四个字——幸灾乐祸。
“我那是尝尝口。”牛宏泰说完之后自己都觉着毫无底气。
“小伙子,错就是错了,不要找理由,对你没任何好处,只能使你谎话连篇。”老谭接着说:“对你虽然不是太了解,但也知道个大概。今年二十五,本命年,和我一样属虎的。有闯劲,八月生人,脑瓜聪明,看啥会啥。但韧性不足,自以为是,这是你最大的障碍。”
“妹妹念初中,学习非常好。老妈有风湿病和胰腺炎,干不了重活,一年不少吃药。家里没多少地,老爸上两天来的省城,大冬天的在铁西广场一个工地上打桩。家里条件不好,但你孝顺,每个月把一半工资邮回家去。”
“昨天跟你爸通电话聊了一会儿,他说你上学的时候学习好,能考上学,因为家里困难才出来打工的,觉得挺对不住你。你挺有心有肺,我和你师父都看好你。现在做的啥样你自己清楚,不想多说。我呢比你痴长几岁,就算大哥吧,跟你说咱们手艺不行可以学,但人品不行是一辈子事,自己不改没人帮你。”
牛宏泰沉默了。
大家也沉默了,感觉这话像说自己一样。
牛宏泰的眼圈渐渐发红,眼睛潮湿起来,哽咽着说:“我偷吃不对,罚我吧。”
“罚款五十,现在交。”老谭一脸严肃。
“啥?”牛宏泰一惊,揩去溢出来的眼泪问:“工资里扣不行吗?”
“不行,工资里扣被老板得去了,犯不上。罚款是厨房的,我和你师父有罚有奖,错的罚好的奖励,你要是表现好兴许把罚你的钱再奖励回去。”
“兜里没钱呀。”牛宏泰一副苦瓜脸。
“没钱借,马上交。”老谭的口气不容质疑。
牛宏泰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崔凯崔璇哥俩儿,这哥俩掏空口袋凑了三十四块钱,还差十六。又向旁边的人借,竟然没借到,感觉很丢人,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看牛宏泰的囧状,老谭说:“兄弟,希望今天你能明白一个道理,错是自己犯的,没人为你的错误买单。有犯错误的行为,就得有承担的勇气和能力,这才是爷们儿!”
然后看向众人,大声说:“今天开个现场会,宣布一下关于偷吃行为的处罚规定。发现谁偷吃,直接交五十块钱罚款。同时档口老大负连带责任,也就是说自己档口的小弟偷吃,老大一起跟着挨罚。罚款交到副厨那,做厨房的活动资金。偷吃过的人自觉去副厨那交罚款,最好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你敢不为自己买单,我就找个替你买单的。”
这句话很好使,所有打老谭来了之后偷吃过的人都自觉的到李旭那交了罚款,没钱的借,借钱的时候品尝了一下没人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滋味。
当然,也有几个存侥幸心理的,以为老谭把他们忘了,等老谭看他们的时候都避开了。转了几个圈,合计一下还是把罚款交了——真不知道老谭有没有给自己家里打电话,万一打了呢?他们赌不起。
例会结束后王刚对老谭竖起大拇指,说:“谭师傅,服你!”
老谭笑笑说:“这些孩子还是挺好的。”
“我没你这两下子,就知道嚎嚎,急眼了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