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生来就注定要当老师当医生当好人坏人的,人生来就应该是迷茫的。
却真正决定你这一生的,只有那么几个瞬间,这几个瞬间,起因可能只是几个简单的念头,比如你有一天厌倦了大城市里疲惫且不充实的生活,突然有了一个回老家过活也不错的念头;比如你在电视见到救人的画面,你觉得要是自己以后也能这样也不错;又比如说你在路见到一个人偷东西,你选择了见义勇为亦或是抽身离开。
这些不起眼的瞬间,都可能是决定你一生的重要时刻。
太升之前的人生里,已经有过这样的瞬间,他不是没有喝过公司的水,但当他喝下第一口之后,口鼻感觉一阵异味,怪异的感觉涌心口,他还以为是饮水机没有清理干净,但见公司的其他人都表现得很正常,他也就不小题大做了。
于是公司多人中毒,数人死亡,包括自己的好友齐森。而他自己也付出了代价,提前结束了他这一段的人生。
到了这个年代之后,他曾陷入深深的迷茫期中,也曾以为可以仗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闯出一番天地,但到头来大家都只是在利用他。
但现在,就在步虚谷入狱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活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如果你拥有着拯救他们的能力,如果你可以帮他们洗刷冤屈,但你还是选择置身事外,那这些因为你不出声死掉的人,他们每一个都等于是你亲手杀死的!
“秦总管,要不算了吧。”黄涯说道,“擅闯殓尸房破坏尸体,与凶犯同罪。”
“我不是要破坏尸体,我是要检验尸体。”太升说道,“二位要是不愿的话,就帮我在外面守着。”
三人离开了牢房,太升虽知道他们二个对步虚谷没什么好感,或许还因为之前动手的事,对他坐牢有些窃喜。也不想勉强他们,但自己不熟衙门的格局,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几圈也找不到路。
“殓尸房在南边。”米长生说道。
太升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当下也理会不得那么多,见四下无人,溜到殓师房中打开门,却见里面没有停放任何尸首,他让米黄涯二人在门外把风,黄涯巴不得离他远点,免得跟自己扯关系,兴高采烈地站到门外去了。而他自己这跑到了里面查看,殓尸房只摆着一张旧的四方桌,桌丢着一件破烂的衣服。除此之外,在没有别的东西了。
桌的那件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的,拿起来就闻到一股酒气,衣服也不是什么贵价货,外层用的是绸缎,但里面已经打了不少补丁,衣袖不是太宽,衣服腋下处更是裂开了两条大缝,最奇怪的是后颈领口处,还沾染了不少血迹。
“我说几位爷,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太升跟米长生听到声音都吓了一跳,往门口看,衙差正站在那里,黄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把个风,衙差都进来了他都不知道。
“哦,我们见完了那犯人,无聊就随便逛逛。”
那衙差急忙进来将他们拉走,“爷,这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殓尸房,是衙门放尸体的地方。”
太升尽力装出害怕的样子,说道:“可我也见不到什么尸体啊。”
“那当然了,这要是停满了尸体,那扬州府得乱成什么样了,最近的一起案子就是那件情杀案,尸体也经仵作检验之后,送往城郊义庄去了。”
尸体已经送到了义庄,太升皱着眉头,只能希望证据还没在尸体搬运的途中别破坏,不然要想给步虚谷翻案可就难了。
“我说我的爷,你拿着这晦气玩意做什么。”
那衙差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些破衣服,急忙过来拿走。
“这是那死者出事的时候穿的,仵作检验尸体的时候,就把外衣扒下来了当作证据,现在案子都结了还留在这,我待会就让人把它送去义庄,让死者的家属明日一并领回去。”
明天家属就要把尸体领回去安葬了,那自己岂不是就只剩下一晚的时间了。
太升没心思跟衙差耗太多时间,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是时间不早了,估计郭通判是贵人事忙忘了约定,自己还是回家去找他。
接着匆匆告别衙差,赶往城郊,一路黄涯颇有怨言,但米长生却是出奇的配合,还责备了黄涯几句,让他不再多说什么,这让太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想干嘛。
“秦总管,我们今晚到义庄,不知道我有什么帮得忙的地方吗?”米长生的脸看着有些兴奋。
太升也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但难得他开口,于是开出一张单子,让他到市场买齐所需物品。
而米长生肯定就把这活交给黄涯去做了,黄涯起先不太乐意,但见太升给了他一锭足有二十两的大元宝,就算买好了单的东西,自己也还有些甜头可以尝尝,于是欢天喜地地去了。太升庆幸身还有一些从郭通判那得来的便宜银两,也不计较,就当是他跑腿的费用。
终于熬到了深夜,义庄里的看守也困乏了,躲回义庄旁自己搭建的小屋睡觉,三人见时候到了,蹑手蹑脚地溜进义庄,还是一样,留黄涯在门外把风,不过这回他倒是警惕了许多,一直看守着门外动静。毕竟太升怕他又摸鱼,承诺他要是小心办事的话,事成之后赏他一锭银子,所以这才激发了他的热情。
义庄里停放着大量的棺木,里面装着的大都是客死异乡的游子,又或者无亲无故,死后无人认领的无主孤魂。
“秦总管,在这里。”
太升走到米长生所指方向,那是一张长桌,桌只是铺着一块草席,就在草地底下露出一双人的脚,脚边立着一块牌子,写着:徽州秀才金承启。
太升掀开草席,果然是一具死了才有两三天的尸体,现在的天气虽然还有些炎热,但尸体周围都洒了石灰,一时之间还不至于长出蛆虫来。
“秦总管,我们开始了吗?”
太升点点头,米长生将背负的东西打开,无非是一些铜盆、木炭、米醋、白酒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其他的如姜葱、药材一类,黄涯买的时候还以为他是要在义庄里煮东西吃。
依照他的吩咐,米长生在铜盆中烧一些苍术皂角,将麻油涂在自己鼻端,口中含姜片,以辟尸臭。
太升戴了命皮匠赶制的手套,在金秀才的尸身不远处摆几根蜡烛,说道:“劳烦米大人,为我记录检验细则。”
米长生抱着纸笔,看着太升解开死者的内衣,由头部开始检验尸体。
“死者金承启,男性,年近三十,高约六尺,偏瘦。死者手臂,脚踝、膝盖、腹背有多处伤痕,除了一些旧伤外,还有一些怀疑是死前不久造成的新伤,可能是死前与人曾发生过打斗。。顶心完好,前额、太阳穴完好、双耳、两腮完好、胸、心、脐、腹皆完好。”
“鼻子通红,应该是饮酒过度的酒糟鼻特征。脑后及颈有一外伤,有血污与脑浆流出,并已长出蛆虫,初步怀疑为致命伤。”
一些有破口的地方,会比没有破口的地方更快长出蛆虫,太升至而下,逐步检验尸体,就连只是站在一旁观看的米长生,记录时都有些反胃起来。
“不要停笔!”
太升说道,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尸体。米长生急忙继续记录。
“死者右手呈爪形,双目翻白。”太升拍打尸体腹部:“腹部膨胀而有响声,死前可能刚用过膳。”
随后他掰开尸体的嘴,口中有一些东西流了出来,米长生看着直犯恶心。
太升拿手指沾了一些,伸到鼻腔处闻了一下,说道:“口中还有未消化完的酒食。”
“接下来是怀疑致命伤的后脑处”
解开尸体的发髻之后,太升仔细检查后脑,说道:“后脑破损,伤在凸起位置之下,伤口稍偏右,应该是硬物撞击造成。”
说着他咦了一声,在死者的枕骨附近,摸到了一块硬物。
他拨开死者头发,从中抓到一小块像是陶瓷的碎片,衙门的人在验尸跟搬运的时候,都没有解开他的发髻,这一小块碎片才一直藏在他的头发里面。
“后脑发髻,发现一小块碎片,应该是瓷器的碎片,极有可能是凶手的线索。”
太升将碎片放在油纸,交由米长生保管。
验尸完毕后,太升让米长生用浓醋跟热水,再洗了一遍尸身,发现自己的推断基本正确,尸体除了几处新伤之外,表面的多处伤痕都是旧伤。
步虚谷说自己曾在死者的胸前推了一掌,把他推到门柱才让他磕死了。
只是自己也拿葱白白梅肉等物拍成了梅饼敷在尸体胸前,也没见到死者的胸前有什么手印,步虚谷的功夫自己多少是有点数的,他推在人身不至于一点伤痕都没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