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青雅校门口遇到裴琳,宋归与的心就再次悬了起来,当地有一柄剑高挂于头顶,不知何日归落下。以裴琳的性格应该会迫不及待的找她麻烦才对,可她居然一连几个礼拜都没有再找她。
七班教室,应上方搬着一叠试卷放到讲台上让课代表发下去。
他走到桌旁敲了敲桌面,宋归与侧着身子让他进去。
今天是周一,会有仪容仪表检查,连应上方也穿上了校服,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配上藏蓝色的条纹领带,愣是被穿出了买不起的感觉。他挽起袖子的白衬衫露出青筋凸起的精瘦手臂。
宋归与收回眼神,“谭迦在青雅念书啊,我还以为他不上学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看起来那么老啊?”应上方被她逗乐了,说话多损啊。
“你是不是觉得他发色太显眼了,青雅国际班这方面管的比较松。”他补充道。
宋归与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神色自若,一如往常。
“我那天放学遇到他了。”
“挺巧啊,他一个月都去不了几次学校。”应上方边传试卷边喝水。
是想多了吧,看应上方这反应,谭迦应该没把那天的事跟他说。而且自己的事情他本来就没有管的必要吧,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宋归与皱了皱眉。
试卷上只有鲜艳的A+,同桌也是,她数学进步很快,稳住的话说不定期中考试能冲年级前五。应上方从课桌里拿出一瓶牛奶从课桌下面递给她,没多废话,直接塞她手里了。
宋归与扭头。
“好喝的。”他说。
“无功不受禄。”
“昨天语文家作的试卷给我看,我诗歌扣分多了。”应上方说谎话从来不打草稿的,如果扣一分也较多的话。
宋归与把试卷给他。
字迹隽秀有力,跟她的名字和性格一样。
上次谭迦跟他说完后,第二天就回学校打听到了那个女生。叫裴琳,初中和高一都跟宋归与同校,家里做贸易生意,规模还可以。
应上方确实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让谭迦带了几句话。
谭迦又添油加醋了几句罢了。
那天中午,谭迦把裴琳拉到墙角,一只手撑在她脑袋旁边,裴琳紧张到都快闭眼了,结果他只是笑了一声就直起了身子,他挑起她的发丝轻轻拽了一下,说:“你们女生都是这么开玩笑的吗?”
“但我不希望别人对我妹开这样的玩笑。”
“你…妹妹?”裴琳羞恼的抬起头,瞳孔抖动。
“宋归与,是我表妹。”谭迦说。
可她…明明只有妈妈啊,还死了。但谭迦话里的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裴琳只得把疑问压下去,怯怯地点了点头,再抬眸的时候眼睛泛红,“对不起,是我玩笑开过了。”
这样的茶艺他见多了,谭迦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了起来,“你别哭呀,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他把纸巾递过去。
裴琳本来还因为自作多情羞愤交加,一听谭迦说自己是漂亮女孩子,还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她,顿时就脸红了,她垂着眼帘接过纸巾,谭迦走之前还对她笑了一下。
应上方听到的版本就是谭迦去警告了一下人家。
自然是不知道谭迦占了他点儿便宜。
中午,检查仪容仪表的同学拿着表格走进教室,覃依依身后是李念,她顿了一下,走到最里面的过道,从第一排开始往教室后面走。
宋归与早就把手链摘了放到口袋里,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一摸领口,完蛋,早上走的匆忙,领结忘记戴了。
李念正转过身问第二排的同学学生证怎么没带,应上方慢条斯理的扯下了自己的领带一把塞到课桌里。宋归与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挂着笑。
只见李念走到宋归与面前,手指滑倒表格校服那一栏。
“没带领结,扣一分。”
宋归与很淡定,继续低头做作业。
“应上方,你领带呢?”李念压低声音问他,细细的眉毛拧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放水,犹豫着要不要下笔。
他抬起头看着李念,说:“忘记带了。”
声音不大不小,他还不如不说话。李念皱着眉在他那栏写下-1。
检查的人走了之后,他写了张纸条放宋归与桌上:“不能让同桌一个人丢脸。”
“班级集体分能丢?”她回。
应上方耸了耸肩并不生气,宋归与平日里跟个冰块儿似的,唯独对他会露出不一样的一面,他反而觉得有趣。
全班仪容仪表扣分的只有这两人,宋归与主动要求做一个礼拜的班级卫生,班主任一看,嚯,这孩子思想觉悟高啊,为班集体考虑啊,当场桌子一拍,好!应上方作为全班第一也跟着做一个礼拜班级卫生,给班级同学树立榜样!
放学时,唐琤琤和杨悦跑过来说她傻,“扣分就扣了呗,你打扫一天意思意思得了,一个礼拜也太累了!”“我们陪你吧。”
“没事,我正好这两天体重上来了,免费减肥。”
“诶呀,你们走吧,没事儿没事儿,快回家!”
应上方看着她把两个闺蜜推出前门开心地招手,把手里的扫帚往角落里一靠抱着手臂,别人要帮忙怎么还给赶走了呢。
“同桌,你这是当代活菩萨啊。”他说。
宋归与站在讲台上看了他一眼,来了句谢谢夸奖,拿起桌上的湿抹布就开始擦黑板。之前放学擦黑板都是用拖把的,很方便,但拖把坏了还没去领新的,只能站在凳子上用抹布擦了。
幸亏她个子高,但手臂举得那么高还是会害怕她万一站不稳摔下来。应上方把簸箕里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拿纸巾擦了一下手,走向讲台。
宋归与一只手扶着黑板,一只手在擦,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校服下摆被吹起来露出了腰线,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的淡咖色印记,上面密布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疤痕。
短短一瞬,他愣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本该移开目光的。
几秒钟后,他回过神走到黑板前,按住宋归与脚下的椅子,把她的衣角往下拉了拉。
“下来,我来擦。”
他微微仰头,和居高临下的同桌对视,她的眼睛那么漂亮那么干净,却像冰淬过的玻璃珠一样,散发着寒意。
他们的视线交汇片刻便错开了,宋归与转过身去依旧在擦黑板,直接忽视了他。
她过去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才活成了这样呢。应上方低下头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搂住了宋归与把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从她手里拿过抹布就开始擦黑板。
“你干嘛?!”宋归与被他突然的肢体接触吓到了。
“你刚没站稳都晃了一下,我让下来还不下?”
“那你不能好好说吗,你就直接抱…把我放下来,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是我乐于助人,和同学相亲相爱。”
宋归与被他噎的一时没话讲,憋着心里的气开始排桌椅,刚刚但凡教室外随便走过一个学生,她明天就能火遍全校,要是被老师看到就更有口说不清了,她知道自己和应上方的差距有多大,一旦找家长,即使事实上他们真的没早恋,也解释不清楚。
到时候难堪的只会是她。
可她不想。
没有任何人值得她毁了自己拼了命在维持的平静生活。
应上方擦完黑板去洗抹布,随着水流哗啦啦的冲过手心,他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话是不太呛人了,明明是担心她。
李念看着镜子里低头洗着抹布的应上方攥紧双手,中午检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应上方一开始明明是带着领带的,等她转身时就摘了。
她当时也不好包庇,只能扣分。
原来是想陪宋归与一起留下来打扫教室啊。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你回家了吗,我想去吃那家芝士蛋糕,一起去吧。”
她慢慢走到楼梯口,他回了微信。
他说:改天吧,今天没空。
果然是找理由拒绝。李念面无表情的收起手机,看着脚下的台阶,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宋归与滚下台阶的场景。
应上方回教室的时候宋归与正在背书包,他跑到座位上一把拿起书包往肩上一甩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一起走到学校后面,宋归与忍不住了。
“我们不顺路吧?”她问。
“顺路,去买烟。”
鬼才会信他绕一大圈子就为了去她家附近那个又破又旧的便利店买包烟。
他们前后隔着半米的距离,应上方走在路的外侧,看着宋归与的背影,每分每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凌晨宋归与洗完澡换睡衣,镜子里看到了腰上那块可怖的伤痕,擦黑板时应上方拉了一下她的衣服,不会是看到了吧。她伸出手指抚摸着,因为疤痕增生那几条疤痕凸起着,摸起来就好像几条蚯蚓。
真恶心。
她撑着洗手台,眼眶湿润,抬头缓了会儿才把眼泪收回去。回到房间在一片漆黑里宋归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地板和床上,她伸出手,月光照在手腕上就像割开了一个口子。
她缓缓收回手,握拳又伸开,握拳又伸开。
一点二十五的时候。
应上方给她发微信。
“明天见。”
简单的三个字,她想了许久才回了“晚安。”
应上方就是她日常生活的闹钟,提醒她睡觉,提醒她上学,提醒她,要活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值得应上方这么关心的。仅仅是因为他出于责任感出于善良本性,在目睹了自己的轻生想要挽救吗?还是说…
宋归与拉着被子侧躺着,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了应上方朝他走过来,伸出手,他背后是一片纯白的光。
好想拉住他的手,好想走向那片光啊。
…
周末早上,手机响个不停,宋归与因为前一天出门没带伞淋了雨,今天就一直睡不醒。
好不容易被电话吵醒,她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拿放在地板上充电的手机,却感觉像陷在泥塘里,浑身都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翻身时摔到了地板上,眼前一黑。
电话无人接听,应上方又拨了两个,依旧没有接,于是问陈晨要了唐琤琤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唐琤琤,我是应上方,宋归与今天跟你们出去了吗?”
“没有啊,她应该宅在家呢吧。”
在家为什么没接电话…应上方皱眉看着手里买好的早点,原本想打电话让她出来一起吃的,就在她家附近买的。
走宋归与到门口他按响门铃,没有人回应,再打电话,铃声却从里面传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应上方从一开始的敲门变成了捶门,“宋归与!在家吗?开门宋归与!”他大喊。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他侧过身子撞门,结果没几下门就被撞开了,他跌跌撞撞的跑向门关着的那间房间,应该是卧室。
卧室门也锁着,应上方握着门把手拼命撞着,门被撞开的时候没站稳,顿时脚下一痛,他倒吸一口凉气。
宋归与正躺在地上,额头上布满冷汗。他跑过去从床上扯下被子裹住宋归与把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额头滚烫,看样子是发烧了,得去医院。
他拉开衣柜想拿件外套,结果打开衣柜的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一个女生的衣服居然这么少,而且清一色的黑白灰搭配。
他随便扯了件黑色的卫衣外套给她披上,正想弯腰将她抱起来时怀里的人脸靠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小孩子一样。
宋归与半睁着眼看到是应上方,“你怎么进来的…”
…撞开了门进来的?应上方顿了顿强忍旧伤的疼痛将她抱了起来,“你发烧了,去医院。”
听到医院两个字宋归与突然挣扎了起来,应上方脚上实在是痛,一下没抱稳跌到了床上,他手肘撑着才没整个人压倒宋归与身上。
宋归与闭着眼睛,因为发烧整张脸都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小声的细碎的念着:“不要去医院,不想去医院,不想去…”
应上方看得心都软了,他一个翻身躺到另一边,叹了口气,“那就不去。”
他去卫生间拿毛巾浸了冷水给她敷着,又拿手机点了外卖,等药送到了就喂她吃了下去。做完这些事儿之后应上方才回过神,脚踝之前跟腱断裂的地方持续不断的传来钝痛感。
吃了药宋归与安安静静的睡在被窝里,不停更换的冷毛巾也让她降温不少,应上方把她额前的发丝轻轻顺到一边。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他起身。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宋归与拉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