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学习进度快，再加上六班和七班是强化班，每天中午的数学午练别的班都是些常规题，这两个班午练的题目则是考卷上压轴级别的大题。

宋归与虽然在以前学校成绩很好，但到了七班也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一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今天整个人的思维都迟钝了，眼前的数列大题看了五分钟竟毫无头绪，她用笔帽戳着脸颊。

二十五分钟的午练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之一。

“夹逼准则。”一旁的应上方突然出声。这个准则上周刚教，那时候她还没转学过来，不会也是正常的，一般这个定理其他高中在高三才会提及。

他抽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笔记那页递给她，宋归与没看，还挺犟，他把本子撤回来。

到收作业的时候应上方看了一眼，发现她卷子上满满当当，用另一种计算量极大的基础方法给硬解出来了，他挑了挑眉，这能算出来也属实不容易。

唐琤琤接过从后面传过来的试卷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计算量，她把卷子传到前面去之前戳了戳陈晨，陈晨这大嘴巴转过去就是惊讶脸，“我去，这方法能二十分钟算完？！”

宋归与抬眼看了他一下，点了个头，咔哒一声盖上笔帽，卫衣帽子一戴趴下去午睡。

陈晨尴尬的张了张嘴又看应上方，应上方瞥了他一眼，也…趴了下去。得，你说我这套啥近乎呢，陈晨撇了撇嘴转了过去。

教室里同学们交完作业该拉窗帘的拉窗帘，拿小枕头的拿枕头，准备午休了。应上方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要出去。她起身，看到后门站着上次在楼梯间偶遇到的女生。

李念胸前抱着一盒巧克力。

“朋友从日本回来我让她带了两盒。”李念笑盈盈的把巧克力递给他。

应上方接过巧克力看了一眼，抹茶口味的。

“你这周末来吗？”两家约好了周末一起吃晚餐，李念想问应上方去不去，他如果不去的话自己也就不去了。

“再说吧。”

说完应上方朝她挥了挥手就走进了教室。李念就着后门即将关上的缝隙看到了应上方座位旁那个瘦削的背影。

午休结束。

“吃巧克力。”应上方把巧克力拿出来让前座两人一起挑，都没问他们的意见，陈述句一如既往的冷漠。

剩下一大半理所应当跟上次的早餐一样是留给宋归与的。

她看了应上方一眼，把巧克力的盒子盖上推到他桌子正中间。“不好意思，我不吃巧克力。”

“有句话不是叫：生活这么苦，就是要多吃甜的呀！”唐琤琤吃着巧克力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生活很苦的人偶尔吃了甜的，只会觉得原来的生活更加苦涩。”宋归与语气淡淡的，说完就走到教室后面接水，往嘴巴里扔了两颗白色药片。

应上方听了这话把巧克力盒子直接扔给了唐琤琤，她跟陈晨把剩下的巧克力分了。

下午的时候班长把补订校服表格给她填写。

两套夏季校服衬衫短裙，和秋季校服的西装外套，一共867。

宋归与填好身高等数据，在表格末尾签上名字。

在那晚抛完硬币后她不是没想过，钱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妈妈卡里留下的那几万块不知何时会用完，或许很快。所以，她也得找个兼职。

她把表格交给班长。班长是个脸圆圆的女生，平时话多跟同学们相处的都很好，跟唐琤琤应该算得上是闺蜜。她看了一眼表格，惊到：“天，宋归与你个子这么高居然才89斤！”

周围的同学朝她们这儿看了几眼，宋归与有些尴尬，班长看到她脸色不太自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嗓门大了，她歉意地吐了吐舌头，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她回。

班长扭头看了一眼，长发及肩的转学生发色偏浅，连背影都是美的，被穿过窗户的阳光笼罩着整个人却散发出明显的疏离。她对谁都礼貌，不露情绪，抛弃容貌的话她的存在甚至可以说近乎透明。

大概是对长得漂亮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吧。

她想帮助宋归与融入班级。

晚上宋归与就收到了班长的QQ消息，问她要微信，没过多的聊天，班长跟她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她，还约她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学习，她没理由拒绝。

“好的班长。”

“诶呀，这也太客套了，你直接叫我名字杨悦或者小羊都可以！”

宋归与看了一眼杨悦发过来的熊猫头表情包，把手机屏幕翻过去，她抬头望见天上的星多而亮，那个小兔子玩偶在床头，一只耳朵耷拉着。

她起身去把那只兔耳朵摆正，将窗前的台灯关掉。

作业写完了，去找兼职。

每次放学她都会沿着家周围的街道走一遍，看哪些店铺贴着招聘广告，又有哪些招聘需求她是符合条件的。就这么观察了几天。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任何一家店会在招工启事上写招未成年的。

犹豫再三后，她走进了离家一街之隔的“胖子烧烤”。

店主是一对外地夫妻，通过店面的装修和顾客的聊天宋归与得知这家店开了快十年了，是家老店，店主人好说话，东西也好吃。

来给她递菜单的是老板娘，递完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生意好到忙不过来。

宋归与拿着菜单点了一份烤鸡翅和烤面筋，外加一瓶啤酒。她吃得很慢很慢，硬是磨到了十二点半，除去店内，店外露天的只剩两桌人。她才拿着菜单走去找老板娘。

知道她的用意后，胖老板一口否决，“小姑娘，你这看样子还在上学呢吧，那我们可不能要。”

“老板，您这儿晚上生意那么好，如果上菜速度再快点生意还会更好的。我数了一下，半个小时内，有不下十个人在门口等了会儿才走的。”她说的非常诚恳，脸上笑着。

“我虚岁已经十七了，而且我嘴巴紧只会闷头做事，记忆力好动作快，是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宋归与把手上的菜单交给老板娘。

“我现在就可以把菜单全部背出来。”

“王中王2元，手工烤肠2.5元，五花肉3元，翅中6元一对，鸡肉串10元15串，韭菜1.5元一串…”

老板娘和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宋归与背完了一整份菜单。

其实在她坐在那儿吃东西的时候老板娘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子了，一个人慢慢地喝酒吃菜，脸蛋很漂亮，穿的衣服却旧旧的，灰色大t恤的领口都洗得有些发皱。

老板娘看了看她，这女孩出来找兼职说不定是生活有什么难处。于是她把老板拉到一旁说了什么，十分钟后老板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他把学生证还给宋归与。

“那个…你兼职可以啊，但是说好了先来试着干两天，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到烧烤店，一直到我们收工。不行就走，没工资的。要是你真的能干事儿的话我们再定工资，还有啊，对外就说你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可以。”宋归与留下了联系方式。

胖胖的老板看着眼前女孩笑着点头后离开，他看了一眼自己老婆。“你说万一是年轻人叛逆期跟家里闹脾气才出来打工，这干不了几天就走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让人家来试几天吗，那几天你又不给工资也不亏啊。”老板娘用扇子扇着风。她觉得不会，像这样的漂亮姑娘如果真是叛逆期一时脑热又怎么会来烧烤摊这种这么累的店呢。

宋归与转身离开烧烤店的那刻脸上的笑容才卸下，好话说尽笑容灿烂，也不过是为了个钱字，真累。

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在两个月前，高一暑假开始的那天，也是她在楚水高中的最后一天，裴琳跟在身后走了许久，看着前面抱着纸箱子的她小声嘲笑，同别人打电话。

“要不是我们班主任哪有什么转学啊，直接被退学了。”

“看着真可怜。”

“听说她妈妈还去世了，你笑什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

在等红绿灯时裴琳走了上来，和她并肩。

“诶，宋归与，你说你一开始跟我做朋友多好啊，这一年你得过的多开心啊。”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和我做朋友，你跪下求我就行。”

红灯变绿又变红，宋归与垂下的眼眸明暗交替，耳边像附了只苍蝇，煽动它烦人的翅膀嗡嗡嗡个不停，在你已经饱受折磨准备逃跑的时候还追着你。眼前车流不息，她突然转身用胳膊用力撞了裴琳一把，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却没有意料中的撞击声，她不敢看身后，眼泪从眼角流出，她跑了起来，边跑边哭。

在那一刻，她是希望她死的。

“宋归与？”

突然想起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应上方神色奇怪的看着她，红绿灯已经变换了三次，自己从对面走到她身边她都丝毫未发觉。

宋归与回过神，看了一眼穿着得很居家的应上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凌晨一点半，街头，学霸，香烟。

还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嗯。”她应。

“你身上有酒味。”应上方皱了皱眉。

“你身上有烟味。”

宋归与偏着头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冷漠中带着锋利的眼神，仿佛一切都能被她看穿。应上方笑着耸了一下肩，自从上次撞见他这个同桌想寻死后，好像，掌握了她一个秘密。

但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别告诉别人。”

“我不是嘴那么碎的人。”她挥挥手，大步踏上斑马线，一头长发随着步伐晃动，像一面幡，宽大t恤和短裤下露出的手臂和腿笔直瘦弱。

她去的方向是老式居民楼聚集的娄巷，与自己所住的公寓相隔四点七公里。

怎么自己就今天突发奇想走过来吃小馄饨了呢，他搓了搓右手，企图把烟味搓掉。

…

从出生起，我们就在爱里成长，学着爱人，不断体悟，在反复的日子里找寻归属与知足。

只可惜有些人生来便不受期待，他们呱呱坠地，等着他们的不是满怀珍惜与欣喜的父母，而是视之如累赘包袱的厌恶。

如果打掉一个已成形的孩子母体不会面临生命危险的话，自己应该就不会出生了。宋归与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说：我要起诉我的父母。

律师问：为什么？

小男孩说：他们生下了我。

午休前，唐琤琤转过去往他们桌上丢了两颗大白兔牛奶糖。她本意是宋归与和应上方一人一个，谁知没扔准，全蹦到宋归与桌上了。

宋归与拿起一颗放到应上方桌上，看他把包装纸拆了吃到嘴里，她说：“睡觉前吃糖会蛀牙。”

应上方：“…”

两秒钟后，“让一下。”

“上厕所？”

“漱口。”

唐琤琤在前面猛拍陈晨的大腿，陈晨死扣着她的手，下手没轻没重的。两人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苍天啊！天神刚刚居然被怼的说不出话，简直精彩！

唐琤琤这么激动的后果就是午睡这么短的时间居然梦到了应上方，拿牛奶糖把她给埋了，真的埋了，堆成小山的那种，她被压得喘不过气。

午休结束，应上方一抬头就看到斜前方的唐琤琤一脸怨愤的看着自己，眼神刚对上又匆忙撇开。他皱了下眉头，发现同桌的位置空空如也，桌肚里一个灰色的半透明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好像是…按天数算好的，药盒。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薄荷爆珠，嗓子有点痒。

体育馆天台一般是上锁的，但他配了钥匙。所以当他看到锁被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又站在边缘时他有一瞬间的错愕。

少女笔直修长的腿蹭着有些生锈的栏杆，双臂展开，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

应上方咳嗽了一声。

宋归与向后退了半步，她半张脸逆着光，“放心，不跳。”

侧脸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应上方微微眯眼从口袋里拿出烟，抽了一支衔在唇间，点上火。面前的女生视线从他的双眼移向他手里的打火机，睫毛还挺长，他想。

上课铃响了起来，两人谁都没有走，应上方倚着墙壁玩着火机，宋归与绕着满是涂鸦的墙壁仔仔细细的看，以应上方为起点，又以应上方为终点，一圈绕完。

她准备回教室。

“哪来的钥匙？”应上方叫住了她，把烟头在地上按灭后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

“问学生会要的。”

应上方没再问，两人一前一后间隔大概五分钟回到了教室。

宋归与跟着老师的板书做笔记。上次被应上方那一救，手上的手链飞了出去，她找到学生会管天台钥匙的同学，找回了手链，顺便配了把一摸一样的。

下午，班主任杨光把班级后排个儿高的男生喊了出去，动员他们利用体育课时间准备下个月运动会的篮球赛，宋归与上完厕所正好路过，体育委员率先起哄，应上方也看着她。

唐琤琤背着手悄咪咪的往她桌上放了个纸条。

宋归与打开，上面写着：快看学校贴吧啊啊啊！

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转过身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台下，宋归与淡定的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课桌，半低着头将手机搁在桌肚里，一半放腿上。她打开百度，搜索一中的贴吧。

刚点进去就看到了首页上那个被加了精的帖子。

【七班那个转学生也太漂亮了吧！！！】

这帖子居然被盖了几千楼，里面还有不少她的照片，都是他拍视角，她皱了皱眉头，往后翻一个匿名的的账号让她停下了滑动的手指。

“啧，到了一中宋归与都能是女神了？”

下面有不少人回复，多半是反驳的。

小西瓜不吃瓜：听着怎么那么酸呢？她不是你是？还匿名？

我是你爹：宋归与人长的漂亮身材好就是女神啊

一中教务处主任：这人钓鱼呢吧？

少说废话：不是一中的还来视奸，八卦不你。

…

这个匿名账号就说了这么一句，便再没发言了。宋归与刚准备收手机就看到语文老师脸色一凛走下讲台。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一把把手机塞到了应上方手里。

应上方气定神闲的把手机放到左边大腿下，微微挪动身体半倚着墙壁。

等语文老师走到的时候宋归与已经抽了本小说在桌肚里。她面露尴尬，乖乖的把小说交给了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看了眼封面，《发条橙》。好学生上课走个神看个国外小说，她也就没过多为难，象征性的说了两句，“好好听讲，下课再找我拿书。”

语文老师没看清他们手上的动作，坐他们后排的两排同学可看得清清楚楚。

这啥情况？这两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都到了帮忙背锅的地步？个个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教室里没了后排的吵闹声显得异常安静，应上方转过身，那些目光纷纷避开，断断续续的讲话声重新响起。

他拿出宋归与的手机，递过去又撤回来，来回几次跟逗猫似的。

宋归与现在就是十分后悔自己当时脑子为什么抽风要塞给他。

可能觉得逗她没趣，因为她试了一次之后就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应上方把手机放到她课桌里就侧身出去了。

晚上宋归与换了件洗的泛白的藏青色宽松t恤和灰色运动短裤，在规定时间前十分钟到了烧烤店。

老板娘很是照顾，一见她来就把准备好的围裙拿给她帮她系上。胖老板依旧是一副不太待见她的样子，即便她前几天都干得不错。

烧烤店的活儿无非就是记住客人的要求，上菜手脚麻利，摆笑脸会说话，没什么技术要求。宋归与也确实像她说的那样，不说话只闷头干活。

胖老板满头大汗的撒着孜然，老板娘抄起毛巾帮他擦汗，羊肉串的烟熏火燎里那个身影端着一盆竹签子走了进来，扔进了大的垃圾桶没叹一口气，他努嘴轻哼了一声。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我就说这姑娘行吧。”转身去上菜。

到十点人才真正多了起来，宋归与只来得及吃了两串五花肉就被客人招呼着点菜。她甩了甩手臂拿着菜单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