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渊帝近来倒是愈发欣赏起静妃这股子聪慧劲儿了,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这才道: “皇妹昨儿便往宫里递了牌子,只说是有事要求朕,也不知到底是何事。”
闻言,静妃也明显吃了一惊。
“算来长公主已有好些年不曾进宫来了,这一回倒真是难得了。”
听她说起此事,武渊帝也不由叹了口气,“是啊,自打驸马过世,皇妹就再也没进宫来过,每回逢着宫里设宴,差人请她,她都不来,今日倒确实是稀奇了。”
武渊帝倒也没多想,毕竟长公主自成婚后,就一直安安分分的,让她将兵权交出来,她也是不吵不闹的照做寡居了这么些年,武渊帝也曾提起过,说是想再给她寻一位驸马,然每次提起这事,也都被她一口拒绝了,也因此这么些年过去了,长公主也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每年蒋家交上来的银子却是只多不少。
想起此前几十年间的种种,武渊帝也不由又叹了口气,这才对着静妃道:“过往几十年间,朕亏欠她颇多。”
闻言,静妃赶忙放下筷子,捧着他搭在桌上的一只手,柔声劝他道:“皇上莫要这般说,生在皇家,许多事本就身不由己,皇上忧心社稷,长公主虽也有牺牲,但臣妾私以为,看着如今这盛世,想来即便是长公主心中曾有怨,如今也都不在意了。”…
听得这一番安慰,武渊帝心里果然也好受了些,只拍了拍她的手背,虽未出声,面上的神色却也不再是方才那般的黯然自责了。
见状,安静候在一旁的内侍心中也都不由叹服,静妃娘娘这手段,看着虽没什么出彩的,然而效果确实出奇的好,几乎每回都能哄得陛下开怀。
等到主子们用完了早膳,自有奴才过来撤下空碟餐具,武渊帝又在长乐殿逗留了一阵,这才起驾往前头的养心殿去了。
皇帝的步撵到了养心殿没多久,长公主便也递了牌子,由宫人领着过来了。
这一对皇室兄妹倒是有多年都 未如现在这般面对面交谈过了。
望着风华依旧的长公主,武渊帝微微张口,正想缅怀旧事感慨一番,不料长公主却压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等到挥退了宫人,长公主也直接起身行至武渊帝身前,行了大礼参拜,直将武渊帝也惊到了。
毕竟自当年赐婚的圣旨送到长公主手上后,他也是听说过了,当时年轻气盛的皇妹可是单枪匹马杀回了京城,虽没找他这个皇兄的麻烦,却是直追得那许洛都跳了护城河。
此举无疑也是在宣泄她心中的不满。
然而就是这么个倔脾气的皇妹,他还真没见她低过几次头,眼下倒确实是稀奇了。
此时养心殿内再无他人,武渊帝也没有刻意端着,伸了手便想将她扶起来,语气中也不忘假意带了些责备的意思:“皇妹这是作甚,你我兄妹之间,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然而他到底是失算了。
连年耽于酒色,即便在盛年时他也曾是众皇室子弟中武艺佼佼者,然而到了这晚年,也只同个正常小老头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这一拉之下,跪在地上的长公主身子也分毫未动。
武渊帝正觉有些尴尬,便见得跪在眼前的长公主终于抬头出声了。
“皇兄,这么些年,臣妹几乎从未求过你什么。”她此时虽是一脸正色,然双眼一接触到武渊帝的视线,那双眼中就无端多了许多落寞和戚然,直让武渊帝看了也有些想扭过头去,不敢再同她直视。
“今日进宫,臣妹只求一事。”
闻言,武渊帝叹了口气,“说罢,到底是何事,只要条件允许,朕都答应你了。”
长公主面色仍未有丝毫动摇,眼中神色也依旧带着凄凉落寞,好半天才颤着双唇道:“臣妹想收一名义女。”
武渊帝登时就愣住了。
见状,长公主立马就拉住了他停 在半空中的手,急迫的道:“皇兄也知道的吧,我这一回去泾河县小住,在那遇到了一个孩子,我想收她为义女,还望皇兄成全!”
说来武渊帝对他这位皇妹的动向,也确实算得上是了若指掌。
秦昭明返京后,也将在泾河县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皆报了上来,其中就提到过,长公主似乎对那个开饭馆的小姑娘格外关照。…
只是当时武渊帝也只当长公主是一时兴起,又因着那小姑娘手艺不错,这才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眼下他这个眼里只剩下银钱的皇妹,竟会动了收义女的念头。
一时间,武渊帝心中又开始琢磨开了。
单论此女身份,倒也算不得复杂。眼下看来郁家虽同严家重归于好,但郁家人此时仍是一介布衣,在这京中,也翻不起什么浪涛来。
倒是那小姑娘,秦昭明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武渊帝不禁摸了摸下巴,这才想起来,秦昭明似乎也说过,此女抓钱手段也颇为高明,再加上有一手好厨艺傍身,就是在泾河县那等的小地方,也能让她将饭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如此想来,让她来接替长公主成为皇室的钱袋子,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望着眼中神色连连闪烁着的武渊帝,长公主自然明白,他这会应是已经将此事利弊算计得差不多了,于是也生生忍住了将要冒出头来的那一抹冷笑,反而更加用力的抓着他的手,神色间也颇有些激动起来。
“就连臣妹的这点心愿,皇兄都不愿答应了么?”
武渊帝迅速反应过来,忙反握住她的手,好言安慰道:“怎会!朕少时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妹妹了,只是为何非要收义女,不若朕替你挑选一名宗室子弟,收为义子岂不是更好?”
听得皇帝语气有所松动,长公主也终于平息了心绪,面上仍带有戚 然之色,却是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道:“臣妹同那丫头有缘,就算只得这么一个义女,也胜得过三四个儿子了。”
闻言,武渊帝只觉她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说说,然又想着长公主这会还在等着自己的一个答复,便也很快调整好神色,轻咳一声,略一琢磨,便低头向着她道:“如此,此事就依你,既然你喜欢那孩子,朕明日就下旨封其为县主。”
见此行的目的终于达成,长公主也一改之前的满脸戚容,而是笑中带泪的凝望着自己的皇兄,复又退开行了个大礼,口中呼道:“谢皇兄成全!”
昔日皇室中最为骄傲的皇女,如今失了兵权和夫婿,就这般跪伏在自己身前,武渊帝心中只觉莫名痛快,随之而来更多的则是对手握大权、可掌他人前程的绝对掌控感。
这些都令他无比陶醉。
他面带微笑,也只有这一刻,他才像是一个疼爱胞妹的兄长般,随手就将跪伏在地上的长公主扶了起来。
“无需谢朕,只要是你能过得快活些,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长公主面上带笑,眼角还未来得及擦拭的泪痕也分外明显,口中说的却是:“得此一女,臣妹此后当然会过得快活些,这些都赖皇兄成全。”
闻言,武渊帝便也哈哈大笑道:“如此,便封她为安乐县主,只望朕的皇妹日后安宁快乐,再无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