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前几日京城狠狠的下过了好几场雨,雨水虽冲散了暑气,但延绵了近两天的大雨也给百姓出行造成了极大的不便,更不消说城中的一些老旧街区,多年都未好好修整清理过的排水渠被这一场大雨浇得不堪重负,等雨停后,一连几天,街道上仍余有大量积水。
而等到今日,天气转晴后,虽气温也随之升高,但好歹街道上的积水没了,又恰逢那科举受贿案就在今日公开审理,主审官还是传闻中那位颇具文韬武略、才智过人的大皇子,闻讯而来的吃瓜百姓一大早便将大理寺所在的这一条街道附近都占据了。
还有不少嗅觉灵敏的摊贩一早便发觉到了其中隐藏的商机,这会主街两旁几乎都被摊贩挤满了,卖凉茶的卖糖水的吆喝声即使是身处在喧闹人群中都清晰可闻。
更有不少挑着担的小贩穿梭在人群中,不断向路人兜售着自家的炒货小食。
等到那大理寺的大门一打开,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被那便所吸引,一时间竟是连茶水和小食都顾不上了,有那腿脚快的,早就匆匆跑去人群后边,只盼着等一会开堂了能站在外头大概听个声。
当然,这会天热得紧,那大理寺门前虽也有两颗大樟树挡着太阳,但那点阴凉地,也就只能供二十来号人站住脚,人多了,全都挤在一起,还是一样闷热。
故而便也有许多人也没去那大理寺门前凑热闹,而是早早的便就在其附近的酒楼茶馆二楼订好了位置,就等着从高处能将那公堂里头的情形看得更真切些。
茶馆倒也没闲着,这等难得一遇的大事,等下一回再想看见,就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先带的头,这会几乎是京城大小的茶馆,甭管远近,几乎都派了好些人手蹲守在那大理寺周边,只等着将第一手消 息传了回来,便安排着平日最叫座的说书先生现场给众茶客讲解。
京城这地界毕竟往来人口众多,好些近日才从外地过来的人还并不知晓这几桩大事,此时一见今日几乎满城空巷,那人不是跑去大理寺看热闹,便是都围在茶馆等着挺热闹,顿时便是一阵咂舌,直呼便是那皇子娶亲、状元游街都没这般的热闹。
而也是在此时,太傅府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正好从大理寺门前经过。
此时已经升堂,自然是无人注意到这一辆经过的马车,就更无人注意到从马车里伸出头来的那一名异国少女了。
缇娜这会只觉得头顶都有些开始发热了,想来大概是长时间将头伸出窗外的缘故,她这会就连原本还十分白皙的面上都被晒得泛起了两团明显的红晕。
女奴汀看的一阵心疼,一路过来都没少劝阻她,然而缇娜却只是敷衍着,仍固执的将头伸出窗外,就为了看看这街上的人此时都围在那一处地方,到底是在看什么热闹。…
即使身处车厢之内,也能听见周遭的喧闹声。严管事这会也从缇娜掀开的那一扇车窗处瞧了一眼马车外头的情形,便不由感慨道:“今日便是侯府落幕之始了。”
也是这时,一直端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严清欢脸上才有了些许情绪变化,他缓缓睁开眼,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问了身旁的严管事道:“严叔,今日应是首先开堂审理那泾河县县试考生贿赂主考一案吧。”
闻言,严管事便也捋着胡须,点头应道:“正是,那位考生大公子也是认识的,正是当年的郁尚书家中的独子,乘风公子。”
说到这儿,严管事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说来这会郁老爷也还在咱们府上住着呢,大公子一会回去了,别忘了向郁老爷也问个好。”
听得这话,严清欢也是丝毫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 淡然点了点头,便又不再说话。
只是这会缇娜也听到了两人方才的对话,又想起了先前严管事说着正是因为今日这城中有大事发生,故而一路过来,在外圈的街道才会见着那般万人空巷的场景。
眼见着马车慢悠悠载着自己主见远离了那热闹的中心,缇娜便也急忙收回了脑袋,又一把拉着身边严清欢的一角衣袖,急急道:“欢,我也想下去看看热闹,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脾气的青年这会也逐渐开始生出了些不耐的情绪,正待开口拒绝,便听坐在她对面的严管事出声笑道:“姑娘若是想下去看热闹,便由我带着姑娘去吧,大公子也有许久没回来了,对这些事怕是还没我知道的多。”
又看了一眼已经闭起眼不做声的严清欢,虽心中仍有不甘,但总归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缇娜也渐渐摸清了严清欢的性子,心下也明白他定然是不会陪着自己一同下车看热闹的,因此只是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严管事,等到严管事同严清欢说了一声后,便跟着他一同下车去了。
而原本见了这么多京城本土百姓,心下还略有些惧怕的女奴汀,也只得咬了咬牙,便也跟在缇娜身后,一同下了马车。
马车外头的阳光格外毒辣,严管事也确实是对这一带的路线了如指掌,他带着两女,并未过去那人群周围凑热闹,而是选了一条无什么人的小巷,从中行了几百步,又连着拐了两个弯复行数百步,便在面前的高墙处停下了脚步。
从这一堵墙内伸出了一株高大的樟树,繁茂的树冠遮住了头顶的烈日,在这一块地方投下了一片阴影,此时三人便就站在这处阴影下。
望着面前这一堵墙,缇娜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正想开口问严管事,为何要将自己带来“面壁思过”,忽而就听得从墙内传出来清晰可闻的说话声。
“郁乘风,听你 所言,是绝不承认自己有贿赂主考以提前谋得考题的动机了?”…
沉稳清越的男声回答的丝毫不含糊:“正是。”
听得这声音,缇娜这才有些惊喜的望着一旁笑而不语的严管事道:“这里竟能听得如此清楚!”
严管事也乐呵呵的回道:“是啊,这围墙隔着那公堂也不到两三米,自然是能听得清里头的动静,只不过咱们没法看清里头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