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乘风已经独自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这一处宅子正是碎月轩在泾河县置办的另一处私产,郁乘风傍晚时分随着长公主一行来到这儿时还留意到了,这一带似乎远没有中央区域那般繁华,巷弄间不见什么行人,几人骑着马一路走来,在周遭几家门口也多是见着有老人悠闲的的坐在自家门槛上,努力睁着浑浊的双眼想要瞧清楚来往的人。
见着这一群陌生人骑马过来,也并没有什么人过来问。
将人安置好了,长公主便也立马带着人离开了,还是那位冷香姑娘临走前同郁乘风交代了一句:“这附近都是些平民,平日多是在镇上找活上工,一般道夜里才会回家,你且放心住下,只记得不要出门走动,便安全无虞。”
长公主一行人离开后,这宅子里留下的那位哑叔便先给郁乘风烧了一桌子菜,又准备好了热水让他自去洗个澡。
哑叔虽说不了话,但手脚却是极勤快的,吃过了饭,便将想要帮忙的郁乘风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继续在厨房里忙活着。
郁乘风也不好在插手,等洗完了澡,便只得搬了张凳子,就坐在这宅子的小院里头,久违的赏起了月来。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不由得就让他想起了那一晚他和古灵在房顶上一同赏月的时候。
他记得那会小姑娘还做了米糕,一个人愣愣的坐在石桌前一边发愣一边吃米糕,等到自己喊她了,她瞧着爬上了房顶的自己,也是一副愣怔的表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一想至此,他面上难得的也多了几分柔和的神色,可又想起白日里长公主说的那几句话,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几乎每隔几天便有衙役送来的吃食等物,也不难想象,小姑娘为了这个家,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这会即便是自己已经从牢狱中脱身,也无法出现在她面前,还需要再等。
被关在牢房里的那些日子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好的回忆,因为这一段经历无疑又会让他想起在京城时也有这么一回相似的遭遇,只不过那一回是因他识人不清,而这一回则是被侯府算计,连累得全家都遭了罪。
这会哑叔也已经将厨房收拾好了,出门恰好望见郁乘风正坐在廊下赏月,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见他望向这边的时候朝着他比了几个手势,便进屋去了。
郁乘风倒是也看懂了那几个手势,说的是厨房里还留着热水,让他一会自去打了水洗把脸便可以去歇息了。
见哑叔进了屋,郁乘风又抬头盯着天边那一轮月,胸腔内无法抑制的冲动,让他想要马上起身去小店见一见自己的家人,见一见她。
可他心里又很清楚,眼下绝对不是相见的好时机,反倒是轻举妄动可能又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在心里默数了一番,如今已进六月,想来京城那边也很快就要有动静了,只是看长公主的样子,似乎是眼下并不打算要离开这泾河县。…
再回想起白日里寥寥数言间长公主似乎是对古灵有着一种别样的维护心理,饶是郁乘风也不禁有些纳闷。
古灵身上有何是值得让长公主如此维护的?
若说是因为她那一手好厨艺,多多少少也有些牵强了。
厨艺好的人也不是没有,长公主自小便锦衣玉食见惯了各种珍馐美食,不可能会因为古灵那一手厨艺便对她另眼相看。
虽然白日只得寥寥数言,但郁乘风也隐隐觉察到长公主这会对古灵倒是有了一丝护短的意味在其中。
好在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古灵来讲也是好事,看样子要等到去了京城见到了父亲,才能问个清楚了。
强压下心中种种情绪,郁乘风最终还是起身将凳子搬回了屋里,而后便转身自去厨房打了水上楼,打算洗漱后便歇下了。
京城。
到了夜里,兜兜转转,郁文涛又被送回了严府。
郁流霜早先便被送回了楼府,这会楼怀玉带着人将郁文涛也送到了严府,便欲告辞。
还是郁文涛又喊住了他。
“怀玉小子,你且等等。”
闻言,楼怀玉便只得又驱马返身回来,在郁文涛面前稳稳落地,拱手问道:“岳父大人还有何吩咐?”
摆了摆手,郁文涛啧了一声:“就是想问问你小子,流霜都嫁进你们楼家这么些年了,却还只得了个女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楼怀玉倒是面色如常,拱手回道:“我们楼家不兴纳妾那一套,我也同霜儿商量过了,若是我们夫妻二人终没有那般福分,就等过几年再从族中抱养一名男丁继承家业。”
郁文涛听得暗暗点头,嘴上却仍是不饶人。
“好,老楼还在的时候便也是这么同我说的,我就姑且信你们父子两,但你且记住了,流霜她娘虽不大靠谱,但她爹和哥哥可都还好好的。想来流霜也同你说了吧,咱们家往后可还是要回来这京城里头的,到时老头子我没事可就要天天盯着你喽。”
楼怀玉轻一点头,又再拱手道:“岳父大人请放心,小子必当说道做到。”
得了他这一番保证,郁文涛也没再拘着他,便让他自回府了。
瞧着楼怀玉翻身上马时,一挥衣摆不经意间露出了腰间悬挂着的暗色荷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郁文涛又不禁砸了咂嘴。
天色已晚,但借着严府门前的灯火,还是教他看清了那荷包上用银线绣着的花色及图样,他一看便知那荷包是出自郁流霜之手。
立在严府空荡荡的大门前,望着高悬在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蓦然间,郁文涛心里就久违的又生出了一种自家地里的小白菜被野猪叼走了的感觉来。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那还是在女儿出嫁的当天,一晃都这么几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现在都有外孙女了,可他那傻大儿却一直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一想至此,郁文涛便愁的止不住揉了揉下巴上的胡茬。
啧,怎的这般扎手?
一想到过几天说不得女儿便要带着外孙女过来拜访,万一到时这胡子拉碴的形象吓到了外孙女,那可就不好了。
郁文涛这会便也不再感慨,而是立马就打算进门去找郁忠给他先将这胡子给剃一剃了。
可不能吓着他那软萌的小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