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严嘉乐的印象中,母亲梅氏着实算不上什么慈母。
但这也并不是说母亲对他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自小起,父母就对他的期望过高,严嘉乐除了能感受到父母对他的关爱,其余的则更多是期许和鞭策。
这也直接导致了,别的小朋友休沐在家玩玩闹闹的时候,他还得在家习字温书,等晚间父亲回来了还要将他叫去考较一番功课。
母亲从前虽偶尔也会心疼他,但也仅仅只是偷偷在他没答得上来父亲出的题而被罚不能吃饭时,给他留上几块他爱吃的点心。
可等到严嘉乐逐渐长大,母亲也不再对他温声细语了。每回自己在学院惹了祸闹了事,只要回家,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且梅氏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习得一身好功夫,打起人来也都是极为讲究的。
毕竟儿子是自己亲生的,所以每回哪怕是要打,也都是让他肉疼一阵而并不会损伤筋骨。梅氏私下里觉得自己对小儿子已经是够温柔了。
然而严嘉乐并不这么想。
他还曾幻想过,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娶个知书达理温柔似水的小媳妇,而不是娶个像孙姑娘那般和他母亲一样是出身武将世家的母老虎。
他也知道不该这么说她们,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其中的痛苦。
因而这会他一见古氏直接就将一把菜刀极其彪悍的插在了桌上,他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是已经被惊到了。
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抹了一把汗,他又感叹着,也不知这美妇人的夫婿是何等人物,竟也能消受得住这般奇女子,想来,他应当能同自家老爹成为朋友。
想来他们应当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调整好面色语气,严嘉乐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这位夫人,我确实没全说实话,但这会既然没有旁人,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瞧了一眼 正在给严三递伤药的汀兰和疏竹,又接着道:“实不相瞒,我们主仆确实是打京城来,真要说起来,算是过来寻亲的。身无分文也是真的,恰好又撞见了你们的摊子,我这侍从当即就自告奋勇说要来卖艺挣上一份饭钱。就是如此了。”
瞧他一脸真诚不似作假,古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还是古氏又笑了一声,问道:“小子,那你且先说说你到底是京城哪一家的?同那兴安候府又有何关系?”
一听她说兴安候府,严嘉乐的脸上立马就浮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来,“没关系,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想跟那样的人家扯上关系。”
他这话一出口,古氏果然就将心中的戒备放下了几成,这才又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阵,这才开口道:“小子,我看你全身衣裳鞋子都是出自霓裳坊的吧,这一身下来价钱可不便宜,你还能穷到让侍卫当街卖艺挣饭钱?”…
闻言,古灵便瞧着严嘉乐的嘴角十分明显的抽抽了两下,这才咬牙切齿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不怕夫人笑话,我这侍从自小脑袋就有些不好使,因此经常会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事来,这不,我一下没拦住,他就自己冲上去卖艺了。也实在是我们的银两这会都花光了,所以才教夫人看了这般笑话。夫人放心,等回去了我必然会好好管教管教他。”
管教两字,他咬得极重,而在一旁上药的严三也都听着了,那张脸上的表情,看着都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一场误会也算是解释清楚了,虽然还是没能问出这主仆二人究竟是来自哪一家的,但人家既然不想说,自家也拿他们没办法。
眼看着严三这会已经上好了伤药,又用绷带将脚上那一处扭伤的地方缠好了,严嘉乐便也起身告辞。
古灵也没想留他们,左右不过是一场闹剧,没出啥事就好。
想着方才还有些豆皮 没卖掉,这会虽然已经冷透了,但想来这两人若是真的身无分文,那么也定不会嫌弃了。
于是古灵便又将那些剩了的冷豆皮拿油纸包了,同方才严三用过了的剩下的伤药一并递给严嘉乐。
她是真不觉得这主仆二人讨厌,反而还觉得那侍从挺有意思的,瞧着一股憨劲儿,也没什么心思。这会扭伤了脚也还得跟着自家主子一同赶路,是挺不容易的,再说了,若是没有顾和兴那么一声喊,他也不会受伤。
怕他们不收,古灵还特意又加了一句:“你那侍从不是想吃咱们家的小吃吗,拿着吧,虽然冷了但好歹也能填饱肚子,剩下的伤药也够他那脚伤痊愈了。只是你们最好还是不要长时间走动,需得让他静养一阵才好。”
望着递到跟前的油纸包,严嘉乐还有些意外。
说起来也是严三那家伙有错在先,他虽没什么坏心思,但到底也是吓到了人家小姑娘,可这姑娘这会却没有怪罪自己二人,反而还愿意伸出援手帮一帮自己。
虽有些意外,但到底也还是明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严嘉乐赶忙双手接过油纸包,这才真心实意的弯身一礼,“多谢姑娘,若是有缘,他日必当回报。”
古灵一听,立马胡乱的摆了摆手,又喊汀兰去将门打开,这才又对着严嘉乐笑道:“公子不必挂怀,举手之劳而已。”
闻言,严嘉乐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古灵一眼,这才道了句告辞,便带着走路一瘸一拐的严三出门去了。
待到两人都走出了老远,古氏这才缓缓起身,幽幽叹道:“你这丫头,就是好心,若是他们真就是兴安候府派来的人呢,那你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知道她是看不得自己吃亏,这会说这话也全是因为那侍从确实是多看了自己两眼,举止是有些轻薄了,可她每日出门摆摊,说来也不太在意 这些。
因此古灵也只得拉着她的手,温声哄她道:“好啦,姨母,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瞧着那两人倒真不像是兴安候府派来的人。你就瞅那侍从那股憨劲儿,跟先前来的那几波人可真不一样,兴安候府总不至于派这么个憨憨来给咱们使坏吧。”
被她好言好语这么一哄,古氏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只得点了点她的鼻子,斜了她一眼,道:“就你心里明白,行了,赶紧收拾东西吧,咱们还得吃午饭呢。”
她一侧头,又瞧到了那把钉在桌子上的菜刀,叹了一口气,“可惜了一张好桌子。”
古灵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也只得安慰道:“没事,把那菜刀拔出来了还能用,就是那道口子有些不好看罢了。”
闻言,古氏也只得点了点头,便走到桌旁,只一下子就将那一把菜刀拔了出来。
再瞧那桌面上,也只留下了一道平平整整的刀口。
这回古灵倒是真的相信,自家姨母从前多多少少也在镖局里学了些腿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