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冥王脸一黑,其实看不大出来。
“我睡了多久?”小水急切地问道。
孟婆撇撇嘴,没好气道:“我都送了两拨鬼,你得睡有三个时辰了。喏,约莫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天就亮了。”
“天要亮了,我可要入轮回。”
“那还不赶紧从地上起来,再晚可就来不及啦!”
冥王自不说话,小水忙掏出书信,可上下来回搜寻皆不见。不由的心焦,正欲哭无泪,方见冥王气定神闲地从袖间掏出书信,语气冷硬地说:“可是这个?”
小水恨不得打爆他的头,可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连连点头。
冥王面无表情,却将信件抛掷火炉之中,抬眼示意孟婆。那孟婆便领着她出门而去,跟着面目骇人的鬼差们前去轮回台。
一路上尽是哀嚎求饶的声音,往两边看火海里翻滚着些赤条恶鬼,不拘男女,凄厉不已。往下看去,黄沙遍野里许多鬼差押着赤条鬼徒正在耕种,小水诧异地询问:“黄泉还能播种?”
孟婆面露不悦,推搡着她往前赶路,嘴里却不耐烦地解释道:“贪心寐性的人死后尽受这无穷的苦楚,何时有绿意,何时有轮回。岂知黄泉无生色,岁岁年年无绝期。”
岁岁年年无绝期,比死亡更恐怖的是没有希望的努力。小水心下大骇,倒吸口冷气,不再隔着铁索桥往下看。
转过火海又见有鬼吏置大油锅,翻炸赤条鬼徒。巨大铜板烧的猩红,两板即炸一鬼。惨嚎声勘堪破人耳膜,小水看的愈加恶心想吐。
孟婆和鬼差们自顾谈笑,神色皆自然,视若无睹宛若寻常。
见此,小水紧闭双目任由孟婆推搡着前行。许是心底一直念着瑄鱼,很快便到了轮回台。
生死簿未画,孟婆汤没饮,小水还未站定,即被那孟婆一拐杖打了下去。从台上落下,轮回道里不时有声音缠捆着自己。
小水定神不语,未果耳畔竟响起瑄鱼的声音,情真意切。忍耐了许久,只听他埋怨道:“你怎地弃我于身后,不闻不问。小水,我伤未好,你且回头拉我一把。”
声音格外诱惑,糯糯暖暖惹得人心头儿发颤。小水不受控地往后伸手,尚未扭头,只听得腰间革囊咕咕直叫,立刻收了神。随后猛地一拳,便听得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
转出轮回道,隔着云层只见人间好一片姹紫嫣红。可还未来得及欣赏,她便极速骤降,化作一道白光落入一户人家。
“老爷大喜大喜呀!”
“夫人如何?”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捋着胡须问道。
那老婆子眉开眼笑,眼睛嘴巴恨不得挤成一团,连连称赞:“母女平安。老爷您好福气,那千金的眼睛和您养的大眼锦鱼似的,甭提多好看了。”
“宦娘,你受苦了。”
刚生产过的房间里,血腥味未散,奶娘抱过来小千金给众人看。
那宦娘止不住地笑意,偶尔扯着伤处,眉头微皱。
“连生,你看这大眼睛,比她几个哥哥都大。当真是好模样儿,像你!”
“宦娘莫说,倒真是强过几个臭小子,他们还未下学,回来许得喜疯了。你辛苦啦,好生休息,我去布置布置晚间邀人吃酒。”
宦娘也不强留他,抱起孩子自顾自细细端看。那连生出门前还嘱咐管家仔细门户,让厨娘炖好鲫鱼汤,临了出门又折了回来,给宦娘送去本经书安眠。
这小婴儿不似寻常婴孩,不仅不皱巴巴,还白里透红。一双圆眼咕噜噜地转,墨黑的眸子好似书房的墨玉石。
“红儿,你去把帘子打起来,怪暗的。小丫头一直蹙眉,许是闷。”
那红儿便起身将外间的窗帘子挑起半扇,踅转回内室轻悄悄将纱帐打下。
如今宦娘一心在幼女身上,混事不想,却仍看不够。这是她生的第五胎,府里已有六个少爷,独这一个娇娇女。想她已三十又五,老天终是厚待。心下漫天欢喜,正准备吩咐下人提前准备女儿的喜宴。
忽地几个毛头小子钻进屋里,悉悉索索的,一下子便惊得怀中幼女嚎啕不已。
“一群孽障,须得让你们爹爹好好修理。”
宦娘柔着嗓子骂道,眉目似刀剑,声音却格外轻微。顺着她的目光,四个参差不齐的少年郎并列站着。
为首的老大自清推了推二弟,二弟自弦则踩了踩老三,老三自芩顿时炸毛,一巴掌赏给了老小,只五岁的自阮。
自阮当即嚎啕大哭,一屁股蹲在地上,嘴里大叫道:“娘,三多子欺我!”
这自芩何能忍受“三多子”的浑称,作势要打“小人国”。
自清忙一把拉住他,自弦则抱起自阮。
宦娘本气的头疼,却见怀中幼女咯咯直笑,一时自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娘,这次渊蔺可不敢欺我了。”
自清笑着逗母亲怀里的妹妹,看她可爱懵懂,更是爱之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