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是什么光景，顾远歌已经记不得了。

昔年她离开临安时，年纪尚小，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又添十年的空白，哪还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坐在马车里偷偷往外探望，只觉得哪儿都是陌生的，包括即将回归的顾家。

她记忆中的顾府，没有那么大，那么威严富贵，虽然那时候大伯已经尚了长宁郡主，当上郡马爷，但父亲···还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十多年过去，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鸿胪寺卿了。

高高的朱门壁立，她只得远远的看上一眼，便跟着两个婆子从侧门进府，一路环行绕道，走了许久才到地方。

鹤春堂，听来接她的管家婆子说起，这就是祖母金氏的院子。

偌大的院子，只这一处，就差不多与她在云城的房屋一般大小，一路走来，顾家的格局摆设早已令她大开眼界，就是眼前这伺候祖母的丫鬟，或许都比如今的自己要体面。

她才刚回来，姿态少不得放低些。

“荔枝姑娘，这是四小姐，还得麻烦你通报一声。”安婆子一张圆脸笑出了好几处褶子，谄媚的很。

荔枝没有理会她，反而朝顾远歌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再脆生生的接一句：“四小姐安。”倒也确实是个下人模样。

“起来吧。”

顾远歌似乎有些忐忑，但好歹还兜得住，轻轻一笑，恰如初雪遇朝阳，春风扶柳，看的人眼前一亮。

荔枝不是家生子，来顾家的时间不算早，也不晚，大概也有七八的光景，往日听玩的好的姐妹私下议论，倒是知道自家二爷十多年前有一房妾室，容貌出众，是少有的美人···

她也曾好奇，那位江姨娘有多美，可惜人死如灯灭，能议论的不多，熟悉她的人也不多，如今看到这位四小姐，颔首轻笑间，倒是明悟了几分。

女儿肖母，亦是常事。

荔枝思绪飘飞，动作却不慢，跟后面的两个嬷嬷打个招呼，便迎了顾远歌进门，往里面去。

内室里早已噤声凝视，等着人呢。

顾远歌一进门，绕过内堂，进了里屋，便见一屋子老老少少，堂上座置着一方软塌，雕花戏鸟，合着花团锦簇的软被，衬出几个大大的福字。榻上坐了位头发半百的老太太，圆脸福态，衣鲜光亮，侧脸说话时一副慈爱的表情，是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盯着顾远歌看得细致的人。

祖母金氏。

顾远歌想起之前听来的消息，将屋子里的人在心里一一对上号。

能这么明目张胆偎依在祖母身边撒娇的人，整个顾家不会超过三个，加之看向自己时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高傲，多半是三姐顾菱萱了。

十多年前她离家时已经是可以记事记人的年纪了，嫡母沈氏、姑姑郑顾氏、父亲的妾室陈氏、林氏，她都依稀有些印象，很快便对应上了。

只是可惜，她最想看见的人，似乎不在。

“祖母安康，远歌在此拜见祖母。”她上前跪下，行了大礼。

金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一瞥，才有小丫鬟上前扶人。

“起来吧。”

“谢过祖母。”

“嗯~”金氏似乎很满意她的温顺。

顾远歌拜过祖母，又去拜嫡母沈氏。

沈氏的视线和心神从一进门开始，便粘在她身上没移开过，无怪其他，女儿肖母，顾远歌的容貌与当年的江氏虽不尽同，但眉眼之间可见旧人轮廓模样，就这几分相似，也足够了。

江氏！

沈氏在心里暗暗回味一番这两个字，看着顾远歌缓缓走来，她似乎回到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寥寥细雨，芭蕉红裳，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敬了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