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那徒儿现在何处？”许浩问道。

莫杉平轻轻摇头，“我也不知。前日他发传音符回来，只说已在回蒙行山的途中将两个小孩儿交予了同门，自己游历去了。”

当年莫杉平从燕国将陆离带回燕极，本是怜他孤苦，想一个小孩儿居然能在火麒麟的神火之下侥幸不死，也定是个命大之人，后来无意中发现他身具天品火灵根，莫杉平便认定陆离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弟子，多年来对其悉心抚养、教导，本指望他可以在修仙一途上大放异彩、远征大道，只可惜……

罢了，命也！

莫杉平不知道的是，正在他为陆离的命运多舛而感慨时，他的这位徒弟，正在狠命地搏那一线生机！

扶风镇外的玉竹山，今日前来此处伐竹的几人都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儿，山顶缭绕着密密的白雾，明明是沿着以前的小径往上走，却总是走不到山顶，他们觉得怪异，在白雾中绕来绕去，过了许久，还是只能走到山腰，最终也只得在半山腰砍了些竹子便疑惑地离开了。

玉竹山顶，陆离盘膝而坐，右手掐诀，一连串金色的符文从他口中接连飞出，汗珠浸湿了一身的衣衫，原本挂在他脖子之上的月牙形吊坠此时正盘旋在他的头顶，一缕红色的光芒从吊坠中源源不断地射入他的头顶。

如果梦凡在这里，便能认出这里正是上次陆离请她吃烤鸡的地方，如果莫杉平在这里，便会发现在自己这个爱徒的前方，有一个字迹、大小完全与大荒地上那用麒麟之血凝成的一模一样的“仙”字，只是这个“仙”字没有那种摄人心魄的血光，平凡、普通，似乎就是用一个凡人的鲜血书写而成。

“噗！”陆离吐出一大口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他一手撑地，一手抚胸，面色苍白似纸，汗珠一颗颗往下掉，眼睛几乎要睁不开，过了许久，才渐渐稳定。

月牙形吊坠在陆离吐血的那一刻就已经掉在了地上，此时吊坠散发出一绺浓密的黑烟，黑烟几个扭转，眨眼间便凝成了一副半透明的女子身形。

女子的瞳孔一片漆黑，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她似是凝视了陆离一会儿，模糊的嘴唇里传出冰冷却娇媚的声音：“看来你的修为还是太低了！虽然这吊坠里蕴藏了无比强大的神魂之力可以供你消耗，但你的身体却承受不起，这才第一日便如此，啧啧啧……本来你还可以活个三五年，这样下去，怕是能不能熬过这九十九日都难说吧？”

陆离用袖子擦干唇边的血迹，“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他仰头凝视着女子的漆黑瞳孔，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带给我的消息没问题就行！”

女子轻笑一声，“你还是不相信我？不过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陆离哑然，是啊，他还有别的办法吗？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唯有一搏而已！蒙行山上的千机阁日日都有重兵把守，又设有强大的防护阵，连只蚊子都难以进入，而这只魂魄，由于在他的神秘吊坠中蕴养了十来年，神魂之力早已十分强大，自身又完全没有一点儿灵气与生气，才得以避开那些看守者和阵法，潜入了千机阁，寻到了获取混沌果的方法。说起来，陆离本应该是要感谢她的，但基于对她的了解，心中总有些许不安。

“你别总是把我想得很坏，我可是很乐意帮助你的。可惜我只是个魂魄，无法念出唤仙咒，否则我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受苦。罢了，你好好调息吧，虽说扶风镇地处偏僻，但如若我们成功，混沌果现世必会有一番动静，难保蒙行山上的那些人不会察觉，你可别撑不住死了，枉为他人做嫁衣！”妩媚的声音配上女子那若隐若现的鬼魅身影以及那仿佛被掏空了的瞳孔，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可怖，只是陆离却早已习惯了。

“我不会帮你杀许梦凡的。”陆离不再看黑烟女子，闭上了眼睛，“我只是想活着，想离开燕极，不会滥杀无辜。”

黑烟女子的脸色瞬间阴沉，声音变得冰冷刺骨，“无辜？她也配称得上无辜？！”

她到底只是一只魂魄，全靠能寄居在陆离的神秘吊坠里才能存于这世间，离开吊坠时间过长便会魂体衰弱，除了能依靠强大的神魂之力短时间内迷惑他人心神外，根本不具备什么攻击力，连只鸡都杀不死！否则，依照她对许梦凡的怨毒程度，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见陆离不再说话，黑烟女子更是不忿，她狠狠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个鲜血凝成的“仙”字，似要控制不住怒火，连声音也沙哑起来：“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即便是不杀她，弄点儿血而已，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良久，陆离才缓缓开口：“我乐意。”

“你……哼！”女子气得不轻，咬牙道“陆离，你迟早会知道自己有多么虚伪！”说完，女子一转身便重新化为黑烟融进了月牙吊坠之中。

陆离睁开眼睛，克制不住地一阵咳嗽，又将地上的吊坠捡起来挂在了脖颈之上，朝着扶风镇的方向瞥了一眼。

梦凡并不知道，陆离认识她的时间远比她以为的要早得多。

四年前，蒙行山上的宴会中，十四岁的陆离一望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便挪不开眼了，很奇怪，小梦凡总是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当他看到小梦凡紧张害怕的样子，看到她被许怀施加威压镇晕的场景，看到她扑在自己爷爷怀里大哭的样子，他甚至莫名生出一种很想保护她的冲动，他的理智不断地质疑着自己的感觉，可却于事无补，若不是吊坠里的黑魂释放的强烈恨意影响了他，他说不定已经冲上去了。

一年多前，陆离在准备闭关筑基的前夕，再次见到了梦凡。远远地看着那个顶着烈日跪在母亲坟前，汗珠和泪珠挂满了红脸蛋儿的小小身影，看着她把脊梁撑得直直的，陆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燥热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捏紧拳头，狠狠地盯着许量。

许量乃金丹期的高手，很快便发现了他，一个眼神瞥过来，陆离一惊，赶紧跑得远远的，内心既后怕又疑惑，直到现在他也对这种情况百思不得其解！

陆离重新闭上双眼调息起来。唤仙咒过于霸道，本就不应该是他如今的修为可以运用的，他强行利用吊坠之中的神魂之力来驾驭，让本就根基损毁的身体愈加虚弱，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但他必须坚持，他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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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山下的小溪里，五六个孩子正弯着腰抓鱼，时不时扑起一阵水花儿，他们的裤脚和袖口都挽了起来用草绳扎得紧紧实实。岸边几个大小不一的鱼篓里，有的已经装了好几条鱼，有的仍然空空如也。

离得远些的地方有三五个趴在水里洑水的，玩儿得不亦乐乎。也有两个淘气的坐在水中的石头上，你一方，我一方，笑呵呵地打水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偶尔会有抓鱼的孩子生气地大吼：“你们惊走我的鱼了！”两个孩子捂嘴嘻嘻一笑，暂停一会儿，就又在试探中，你浇一把水，我浇一把水后热闹地玩儿起来。

梦凡和朱玉清正蹲在岸边拧身上衣衫被弄湿的地方，一边咕哝着“那两个孩子真讨厌”之类的话。

天气越来越热，时常有些大点儿的小孩儿来这条小溪抓鱼或洑水，因为溪水很浅，都没不过一个十岁小孩儿的脖子，所以大人们也都放心，虽说这几个月玉竹山顶上有不明白雾缭绕，可究竟也没什么危险。

梦凡已经在家里闷了好几个月，她觉得爷爷小心过头了，于是今天经不起朱玉恒和朱玉清的诱惑便跟着来这里抓鱼玩儿，反正只要不上玉竹山就行了。她下意识地抬头往玉竹山顶看去，会是他在那里吗？

“梦凡，我们还下水吗？”朱玉清问。

梦凡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答道：“不了，已经午时了吧，我们该回去了。”说着便准备叫朱玉恒。

朱玉清连忙制止了她，摇头道：“不要嘛，好不容易今天学堂放假。而且你最近都关在家里，不无聊吗？我看你也不用太小心，说不定那个仙人早就把你给忘了！再说，如果那仙人真要找你麻烦，你躲在家里他就找不到你了？”

梦凡摇头，“其实我并不觉得那仙人会害我，真的，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一点儿也不拘束，就跟和你们在一起玩儿一样。只是爷爷很担心罢了。”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不是跟许大夫说了是到我们家来玩儿吗？晚些回去也没关系呀，等会儿让哥哥给我们烤鱼吃。”朱玉清笑嘻嘻道。

梦凡笑着拿起一旁的小鱼篓，晃着里面的两条小鲫鱼给朱玉清看，“就这些，你确定我们能吃饱？”

朱玉清有些讪讪，说是来抓鱼，但她和梦凡实在是没有什么抓鱼的本事，下了小溪大多数的时间也不过是在玩儿水罢了。她对着脱了上衣正在洑水的朱玉恒大声喊道：“哥哥，别玩儿了，赶紧抓鱼，我们要吃烤鱼！”

朱玉恒从水里翻身起来，没好气地大声回道：“知道了！”想当初李元宝在的时候，哪里用他亲自抓鱼？一直这样可不行，他挨个儿打量着周围的小屁孩儿，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得再收个会抓鱼的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