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到郡治,蒋琬就再没出现过。
征缴名册一事,刘敏退进的并不顺利。
出身卑贱的校尉,在世家豪族眼中,也不过是个小兵。
加之南鹰骑只有十几个,零陵全郡,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邢道荣则仅是搜罗了官署中平民和寒族子弟的籍册,交了上去,然后就整日带着手下流连酒肆,等着看刘敏的笑话。
年纪轻轻又备受器重的后辈,历来是老员工的眼中钉。
刘贤也不着急。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如果没有想好后招,收上来籍册,也不过是一摞成山的竹简。
他想过很多计划,但是没有蒋琬在旁,总觉得心里发空。
蒋琬要走了,他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一连三天,刘贤将自己锁在房间中,反复读着蒋琬的辞表。
聚散都是缘,离合总关情。
他想过,如果自己与蒋琬只是一个月的缘分,那么这篇辞表,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堪比《隆中对》。
也许蒋琬的才能无法与诸葛孔明相提并论,辞表的行文立意也确实不像《隆中对》那样,纵论天下格局,笑谈风云变换。
但刘贤无论怎么读,都感觉辞表远胜于隆中对。
二十七岁的蒋琬,比《隆中对》里的卧龙更务实。
辞表立意不够宏阔,却能立足零陵之根本,剑指荆州之沉疴;用词不够潇洒俊逸,却饱含对零陵未来的期许与期待。
除了务实,蒋琬还是个忠厚的人,更是对故土家乡饱含热爱的人。
如果没有芸娘,也许当日在官署,蒋琬就已经正式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忠义难两全,也许这也是蒋琬为什么答应这赌局的原因。
他想用一个月的时间为这片土地留下才华与热爱,报答刘贤的知遇之恩,报答这片热土的养育之情。
有情人,天不负。
也许这就是历史上诸葛亮选中他作继承人的原因。
只有务实的接任者才能填满六出祁山后空空如也的粮仓,只有重情重义的宰相才能矢志不渝,继续武侯和昭烈皇帝的崇高理想,勇敢扛起“兴复汉室”的大旗。
刘贤是穿越者,不需要纵论天下的总设计师。
他需要的,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务实者。
“南国英雄,唯公子一人。”刘贤反复揣摩着蒋琬的话。
没有打工仔不愿意跟着一个英雄的老板,自己如此,蒋琬亦然。
“他想留下,只是缺少一个理由。”刘贤笃定。
赌局就是一个理由。
刘贤打开房门,连日的乌瘴之气破空而出。
“刘全,走,去趟百凤楼!……你在这立着干嘛?”
刘贤门外,刘全手持扫把,站立如不动金刚。
“小人是帮公子驱鬼,看看哪个骚狐狸还敢来打公子的主意。……公子说什么?去百凤楼?!”
原来自从那青莲企图勾引刘贤的计划破灭后,刘全就格外提防府中的侍女,凡遇到涂了胭脂腮红,甚至淡扫蛾眉的侍女出现在刘贤房前十余步,都会严加呵斥。
“小人斗胆劝公子一句,大病初愈,切不可再伤了元气,更何况白医师说了,公子遇险时伤了元神,需要静养……”
“停!停!”刘贤止住忠仆的唠叨。“我是想去见见芸娘。”
“那就更不行了!小人听说了,芸娘是公琰先生的爱姬,公子待公琰先生如长兄,那芸娘就是公子的长嫂。小人不能看着公子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兄弟之情,朋友之义。”
“你放屁!还好吃不如饺子呢!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过是……算了,不跟你废话。老子是办正经事!哪那么多废话,备车!”
“那公子和夫人发誓!”
刘贤见刘全如此坚持,只得跟着刘全转身进屋,当着士夫人灵牌起誓,自己绝不去百凤楼宣淫嫖宿,只是去劝说芸娘留在零陵。
“如此就好,小人也是为了公子的身体着想……哎,公子,你这床边怎么这么多纸团啊?还有这屋子怎么一股……腥气味……”
地上一团团黄色的宣纸褶皱成球,像是擦拭过什么。
“别动!那是……加密文书!快去备车!”
府门打开,五十名带刀护卫正立如松,用直挺挺的身板形成了郡府大门直通车帘的甬道。
“这是干什么?来抓我的吗?”刘贤惊诧问道。
“公子笑话,使君特地吩咐,如果公子非要出府,就必须加强戒备。这是邢将军手下抽调的得力干将,专门护卫公子周全。”
“我看你是说笑话。”刘贤怒道。“你这就差拿着大喇叭喊了,零陵郡的大公子出门啦,你们谁是刺客啊,谁是凶手啊,快来下手啊!愚蠢,无知,干事情怎么不会动动脑子!”
干事情怎么不会动脑子,这本来是每天带给他沮丧最多的一句话,今天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然如此畅快舒爽。
“那也不能不顾公子安危啊。上次十几个人都不够……”刘全有点委屈,却也无法反驳刘贤。
“让这些人回去当值,帮寡妇挑水,扶老太太出门,总之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只要刘敏那十几个南鹰骑护卫就行。”
“他们不是被公子派去征缴名册……”
主仆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墙中挤进一个男子,一脸谄媚之相。
“公子,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是……啊,陆斌。”刘贤想起,这就是之前自己见过的,专带穿越前刘贤吃喝嫖赌的帮闲陆斌。“你在这干嘛,要见我为何不让门房禀报?”
“小人求了门房,可是门房说使君不让公子见狐朋……外人,才苦等至此。小人此番前来,特来复命。”
陆斌一个嘴瓢,差点说出狐朋狗友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