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星琴狠狠点头。
霜花婶见她这样,唇间淡开慈爱的笑。
“小琴,娘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想与你说些之前未说过的事情。”
湛星琴握着霜花婶的手愈紧,哽咽道。
“娘,您说我听着。”
霜花婶沉昏的目光透过湛星琴的眼睛到眼底深处,传递了一种无言的哀伤。
“娘从未与你讲过关于大女儿岳霜花的事情。”
她的声音悠远,仿佛循着时空的隧道回到了曾经。
“我的女儿霜花,是当年在盛乐坊学琴的天赋少女,刘掌事的得意门徒。”
湛星琴听着霜花婶的话,想起她当年能够有见到刘掌事的机会,正是因为沾了岳霜花妹妹身份的光。
刘掌事也不曾说过岳霜花的事情,只告诉湛星琴,岳霜花的确是刘掌事的得意门徒。
她们似乎都对岳霜花的事情避之不谈,成为了一个默契的避讳。
如今,湛星琴终于要听到这个无意间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往事。
“霜花若还在世,如今已有三十五的年岁,孩子估计也能长大到上学堂的年纪。”
霜花婶继续道,她的眼神焦距渐渐散开,没办法再盯着湛星琴的眼睛,而是向着一片莫须有的虚无
湛星琴明白,霜花婶并非在跟她说话,而是在对自己说。
湛星琴只要做一个好的倾听者就足够。
于是她凑近霜花婶的床铺,静静地聆听霜花婶的话。
“霜花本有着大好的前途,但此时遇到了一个男人,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因为家境贫困在京城无法立足,而我们霜花此时也没有大钱支撑他的野心。”
“在这个男人的诱导下,霜花从盛乐坊到了梅香楼,成为了梅香楼的花魁。”
霜花婶眼神黯淡下去。
“她真的是个很傻的孩子...可她也是我的女儿...”
“结果那男人仗着霜花飞黄腾达之后,便嫌弃霜花的身份低微卑贱,与一个富家小姐定了亲。霜花受不了他的无情,便寻了个悬崖,坠崖而亡。”
霜花婶话音如秋叶般落下,沉默片刻,而后道。
“所以娘愿小琴能有好夫君作伴,却莫要完全依附于他,要为自己好好活着,活得开心快乐即可。”
湛星琴张开唇,思量了片刻,低声道:“娘,我明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霜花婶的手勉强凭着意志抬起,抚上湛星琴的脸颊。
“小琴是个聪明孩子,会照顾好自己,娘不担忧,纵使在黄泉路上也能走的安稳,或许能与霜花在那处团聚...”
她越说,声音就越是虚弱。
湛星琴的眼睛随着霜花婶缓缓滑落的手下移。
她分明看到,霜花婶本就黯淡的眼神里,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芒即将消失殆尽。
在那一刻,湛星琴脑海中划过了一颗急速流动下坠的星。
她意识到了什么,朝着霜花婶扑去。
“娘!”
霜花婶一双经历了无数风霜的眼睛渐渐阖上,嘴角还残余着最后一抹,对着湛星琴的慈爱笑意。
等轩辕墨进来的时候,湛星琴已经伏在霜花婶渐渐冰冷的身体上,哭的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飘散在空气中颤抖微弱的呼吸。
他将黑色的衣袍解下,盖在湛星琴瘦弱战栗的肩上。
无声地陪伴着她熬过了一整个似乎远无尽头的黑夜。
在黎明到来之际,轩辕墨抱起已经虚弱到晕眩的湛星琴,吩咐人将霜花婶安葬好,以一品官员夫人的标准。
蔚白栎听到消息,急忙赶到这里,再见到湛星琴的时候,她已经身着一袭粗布的白衣,在霜花婶的灵前守孝。
蔚白栎在暗处看着湛星琴,身份让他不敢上前暴露任何。
湛星琴的面容虽是遮掩着的,但露出的一双无神的眼睛,体现出太多憔悴。
明明离他上一次见,才不过几天的时间。
这双眼就已经蓄满了太多哀伤。
他也从轩辕墨那里得知,皇帝将湛星琴许配给了国师林钰,因为霜花婶的意外离世,湛星琴需守孝至少一年,便将婚期推迟了过去。
蔚白栎虽然对林钰没有什么好感,但知道自己妹妹喜欢,便忍不住叫轩辕墨差人找林钰。
在这个悲痛的时候,作为未来的夫君,能陪着湛星琴度过。
结果轩辕墨找是派人找了,可林钰回的却是,近期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蔚白栎若不是因为怕暴露了自己身份,将湛星琴置于危险之中,就真的有提剑威逼国师府的想法。
他的妹妹,怎么遇到了这种没有心的男人?
蔚白栎又看了片刻跪在灵前的湛星琴片刻,咬牙忍着心痛转身离去。
就算是皇帝的命令,他也要想尽办法,为湛星琴毁了这桩婚约。
湛星琴还陷在霜花婶离世的阴影中走不出来,已经基本忘记了要去找林钰,轩辕墨也从未在她面前提及。
直到半年后,湛星琴在与霜花婶一起生活的院子中,看着满目秋日光景的萧瑟,拾起一片枯黄的叶子。
才从混沌的脑海中理出丝丝的头绪,她好像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林钰。
这半年来,湛星琴从未想过去找他,他也从未想过找湛星琴。
两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所有音讯与联系都消失了一般。
湛星琴看着那片已经失去翠绿色彩的叶子,眉头皱的愈紧,随即她走出府外,叫了车夫,目的地正是林钰的国师府。
她下了车,将披风拢了拢,更好地抵御秋日的寒风。
刚踏上国师府大门前的台阶,湛星琴就被门口的侍卫用刀剑拦下。
湛星琴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之前,她去找林钰的时候,也被侍卫用刀剑拦过,之后她就被狠狠地伤了两次心。
一次,是林钰叫她回去。
一次,是林钰当着苏瑶的面说,他爱苏瑶,对自己不过只是欺骗而已。
侍卫的面容冷肃,刀剑闪着同样锋利的幽光,不留情地指到湛星琴的身前。
湛星琴抬眼,自下而上地看着侍卫,侍卫觉得她眼睛闪烁着的,是一种莫名的怅然。
侍卫被这双眼感染地心中多有触动,但仍是厉声问道:
“来者何人?”
湛星琴眼睛微阖,声音有些秋日相应的冷感,但仍是温柔的调子。
“湛星琴,国师的未来夫人。”
这一次,她与之前不同,有皇帝的旨意,可以直接说出自己与林钰,不同寻常的关系。
侍卫听到后,立马收起了刀剑,塞回剑鞘内,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对着湛星琴低头恭敬道:“原来是湛小姐,属下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
湛星琴抬眼。
“无碍,国师大人现在在哪里?”
侍卫仍是在她面前低头顺眉。
“回湛小姐,国师大人近些时日,公务繁忙,恐怕短时间内无法抽身见小姐。只是吩咐属下回复小姐,若是哪天得了空闲,定会前去小姐府上拜访。”
湛星琴听到后,沉默良久,久到侍卫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
最后,他仍硬着头皮道:“还请小姐回去等候。”
湛星琴突然展开淡然的笑颜,在侍卫眼中,因为面纱的遮掩,只能看到她眼角微微翘起,轻声道:“谢了。”
随后不带任何犹豫的转身离去。
侍卫看着她瘦削的背影,逐渐回味出她刚刚笑中的意味。
他体会到了一种决绝后的释然,她似乎不屑再抓那根断了线的,从来都握不到手心里的风筝。
侍卫第一时间禀告待在府中书房的国师大人。
林钰听着他的叙述,难得身形不稳了一瞬。
随即克制住,对他冷道:“你下去吧,若她再来,也用今天同样的话术回绝。”
侍卫恭敬道:“是,大人。”
但湛星琴从没有再去拜访过国师的府邸,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秋冬季节,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春天。
同样也快到了太子殿下轩辕墨与血痣拥有者苏瑶大婚的日子。
这段日子好像犹如天助一般,盛朝的疆域意外的安稳,早年在南方猖狂的叛军,如今安分不少。
蔚白栎也因此,不必被派往前线作战。
新年时分,湛星琴是与轩辕墨和蔚白栎共同度过的,二人都尽力叫她开心,减了落寞,添了不少温暖之意。
苏瑶与轩辕墨的婚礼之日逐渐在春天的来临中逼近,轩辕墨知道,婚礼既成之日,也是他登基之日。
那时,一切都会落下一个比较圆满的帷幕。
婚礼选在一个艳阳的吉祥日子,是由国师占卜算过的。
苏瑶穿上了为她定制的奢华新娘红装,虽身为太子妃,却是按照皇后的规格定制。
苏瑶明白,她成为太子妃之际,也顺便成为了盛朝的皇后,有母仪天下之资。
如此这般,她隐忍那么些年,终于有了最高的回报。
接下来,苏瑶发誓,一定要将一切纳入自己鼓掌之中,这以后,将是她作威作福的天下。
轩辕墨也同样一袭红装婚服,终于将往日的黑袍换下,这红色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如雪。
将一头墨发用金冠竖起,更添了俊俏感,整个人挺拔如玉竹。
谅是见惯了轩辕墨容貌的湛星琴,看到后眼中也闪过惊艳之色。
蔚白栎的眼中也亮了一瞬,随即隐忍入深瞳之中,闷闷不语。
只是静静地盯着轩辕墨的红装和湛星琴的惊叹。
轩辕墨无意间瞥了他一眼,随即漫不经心道:“怎么脸色不太好。”
湛星琴也跟着瞥了蔚白栎一眼,哪里是不太好,简直是很不好。
湛星琴总觉得,蔚白栎今天的兴致与往常不同,显然是不太高,这般郁闷与之前的话痨活泼相比十分反常。
因为冷黑着一张脸,倒显得更像是一个大将军,让湛星琴回想起了刚刚见到蔚白栎时,他身上散发的从死神手中周旋而来的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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