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水珠顺着盛奕的褐色长发流淌到他玄色的袍子上,绽出一朵朵暗色的楚朵。
唐采玲在他怀中,怔愣着,她未完全被盛奕挡住的金凤冠上,几片竹叶挂在上头,水珠由金步摇的珠链上滑落,滴入她如云的发中。
坐于他们两边的玉娉婷与杜君雅显然也沾到了几许水滴。
杜君雅只是轻轻的掸了掸落在袍子上的水珠,面无表情的继续坐着。而玉娉婷则是满脸通红,恨恨的目光直直的向我投来。
我躺倒在碗的碎片中,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时间,似停止了一般。殿内,一片寂静,能听见大家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红妆……你……你怎能如此对皇上与皇后?可知这是大不敬?”
那一声声的指责,出自最先缓过神来的玉娉婷,她眼里正燃烧着旺盛的妒火,似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烧烬一般。
盛奕松开唐采玲,温柔的替她拿掉了头上的竹叶,满脸怒气的看了我一眼,继而轻声的问唐采玲:“皇后,这事你说如何罚吧。”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却又完全沉浸在盛奕的柔情之中,满怀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继而摇了摇头道:“料想红妆也不是故意的,如若太后娘娘同意,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她话音刚落,玉娉婷与李燕珍就不乐意了,腾的站了起来:“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似要将这国宴殿给掀了似的。
我顿时明了,她们今天就是要让我吃苦。方才腿弯处的力道似暗器所伤,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她们都会让我击筑。
“皇上与皇后乃是朝臣的表率,如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人如此戏耍,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
“对,玉姐姐说得对,这损毁皇上皇后形象,论大的话,那可是会满门抄斩的,论小,哼,再怎么说也要领下拶刑、藤刑吧?”
两人一唱一喝,似有不把我置于死地不罢休。
藤刑我是见识过了,素素就是死于藤刑。
拶刑,呵呵,不死,也会断掉八根手指吧。
“拶刑一柱香。”盛奕半眯着眸子,冷冷的下着命令。
唐采玲心疼的看了我一眼,连忙轻轻拉了拉盛奕的衣袖,低声替我求着情:“皇上,红妆妹妹的手如此纤细,这一柱香的时间是否太长了点?可否看在臣妾的份上饶了她?”
我不明白这皇后为何会向我求情,也不知她到底是好心还是想激起李燕珍与玉娉婷两人对我更深的恨意,继续用更厉害的刑法来对付我。
“立即行刑,半住香,杀鸡儆猴。”盛奕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便立即有人起身忙活着。
我盈着一丝冷笑,忍受着被碎瓷片割痛的身体,缓缓的站起来。
薄薄的浅色宫装上,开出朵朵妖冶的大红色楚朵,在这冰冷的夜里,静静的绽放,无人去同情它们所带来的悲哀。
拶刑来,我被人压跪在地,十指被张开,伸进刑具之中,两个身形壮硕的侍卫分立两边,用尽了力气向两边拉。
顿时,一股锥心的痛由八根手指窜遍全身,那种痛,根本无法形容。
我咬紧牙关,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哼,盛奕现在就是要让我“演”给其他人看看,以证明他要谁死谁就得死。
所以,就算我求饶也不会有用。
玉娉婷与李燕珍似乎满含愤恨与不甘,重重的坐下,投向我的,仍然是怨恨。
随着时间的越来越长,我身上冒出的冷汗已将头发与衣裳浸湿,手指也似不像我自己的一般,纤细的指骨,怕是断了吧?
抬眼看着立于面前的那柱香,却不过燃了四分之一罢了。
满堂文武,纷纷观看。无一人替我求情。
时间,过得真是漫长,半柱香,像是将我打入了地狱,由第一层进到了第十八层一般。
“停。”盛奕一声令下,两个壮汉立即松开。
看着我的以手,除了两根大拇指完好无损外,其他的八根手指,并排着一道乌黑的血迹。木了,麻了,这手指,已不是我自己的了。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宴会继续举行,无人在乎我的存在,也无人在意方才的一幕,仿佛这一切全都不曾发生。
杜君雅始终微微的笑着,让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深了,露重了,等国宴散去时,已是亥时。
月亮依然圆如玉盘,只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一滴泪水,由雾气中滴落,落入脚边的草丛中,悄然无声。
手指越来越痛,连带着我走向膳房宿舍的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树影重重,薄纱雾罩,朦朦胧胧之中,在那林间小路上,站着一个身影,一袭月白色的衣衫随着夜风轻轻的舞动,如流动的月光。
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气息。
呵,他是谁不关我的事,现在的我,只需要回去找容丫头问人讨点药来就好。
正欲由他身边走过,手臂却被他拉住。
我回过头,月光下,他的脸庞似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积雪,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如两颗完美的黑珍珠,泛着晶亮的光芒。
不待我问他,他径自拉过我的双手,打开一只青楚瓷的小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轻轻的倒在我受伤的指头上。
动作很轻,似怕弄痛了我一般。
粉末沾上伤口时,有一丝丝的凉意,在瞬间,便将那股无法言喻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看来,他并没有坏心。
“谢谢。”
我抬头,只见他神情专注,由怀中抽出布条,替我小心的包扎着手指。
两道纠结的眉毛下,长长的睫毛如扇,被月光投下两道漂亮的弧形,俊挺而略显秀气的鼻下,是一张紧抿的双唇。
以我现在的角度看过去,他怎么看都是一个美貌的姑娘家,甚至比这后宫之中任何一个妃子都美。
“好了。”他抬起头,双眉依然纠结,有些冷漠的看着我,一字一字的说道,“我是男人。”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喉咙间的结珠上下滚动。
我连忙低头,嗫嗫的道着歉。
八根手指,全缠上了白色的布条,如八根白萝卜,却不难看出,这包扎之人的用心,粗细均匀,连结头也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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