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凌昂饮毕抬头看看容茵，见其用膳的兴味被打断，有些意兴阑珊，今日除夕，他想要皇嫂高高兴兴的。

于是他站起来施礼道：“皇祖母，今日除夕佳节，皇兄适才下旨不拘一格，好好乐一乐。”说着六皇子对着皇上嘿嘿笑了笑，接着对太皇太后说，“孙儿可不敢有违皇兄的指令，不然又得挨罚。”

“你这小子又有什么花招子，使出来让祖母瞧瞧。”

“即便是花招子，也是孙儿特意为您准备的。孙儿想给您吹段曲子，您若听得好，就赏孙儿个大大的荷包，好给孙儿好好压压祟，近来孙儿很是不顺遂呢！”

“呸呸呸，大年下说话要有忌讳，哪里就不顺遂了？”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斥责于他，“你小子想着祖母的荷包就直说！”

“孙儿就是想您的荷包了，不过孙儿也得找个借口不是？皇祖母可给孙儿个机会。”六皇子笑着跟太皇太后撒娇，不时还瞥一眼容茵，好在吸引了她的注意。

“自然得给，我听嘉儿说，你跟一个什么子的学萧，学得怎么样了？今日哀家得好好听听，这可关系这哀家的荷包呢！”

方嘉听外祖母提到自己，脸颊有些烫，忙纠正说：“外祖母，告诉您多少回了，叫仓山子，是有名的萧音大师，表哥跟着他学萧，想来音律了得，今日又有耳福了。”

凌昂看了一眼方嘉，见她正殷殷看着自己，便回了个笑，“表妹谬赞。”说完便令常随小喜子去取了萧来。

皇上是知道凌昂在学萧的，他觉得只要他不走歪邪之路，学些自己喜欢的也无妨，也就没有过问。如今听他要吹箫，自己倒也很好奇，他学得如何了？

“还望皇祖母、皇兄，还有皇嫂不嫌弃。”

“不嫌弃，六弟长本事了，皇嫂高兴还来不及呢。”容茵满脸的欣慰之色，皇上看了微微拢眉。

贵妃看到皇后一脸的得意，心里就来气，忽然想到皇后会抚琴，今日便将其当做教坊司的伶人来用，今后人们都会知道，皇后娘娘在除夕大宴上献曲，取悦众人，哪里有半点皇后的尊荣。

虽说大周开明，女孩家可以学很多东西，然大家闺秀学来是修身养性的，不是当众取悦于人的，所以，贵妃想借着这个由头辱一辱皇后，解解心头之恨。

贵妃想到这里，起身对太皇太后施礼，“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的琴音无双，今日六皇子吹箫，皇后娘娘恰好可以操琴，琴箫和鸣，定然绕梁三日。”

“皇后娘娘身份贵重，臣弟岂敢跟娘娘一起奏乐。”凌昂即刻拒绝。

“六殿下严重了，当年先帝为先太皇太后庆生，曾经一身道袍舞长剑，先帝贵为九五能彩衣娱亲，皇后娘娘难道还能比九五至尊贵重？再说，为长者献曲，也算孝心一片。”

皇上面覆严霜，看向贵妃的眼神带着三分凌厉之气。

不等皇上发话，太皇太后先拒绝到：“贵妃的孝心哀家心领，再说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到底尊贵……”

“臣妾愿意为太皇太后奏一曲。”容茵不想麻烦到坤宁宫取琴，吩咐人就将大殿里教坊司乐官的琴搬过来。

皇上看向容茵的眼神冰冷异常，六皇子倒是眼里泛起清波，万分心悦，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听到皇嫂的琴声。

琴箫具备，二人相视一眼开始奏乐。

六皇子一口长音先定了调子，乃《凤凰台上忆吹箫》，萧音悠远入云端，缭绕绵延；容茵素手拨弦，回环往复，若仙侣飘飞，自由徜徉。

此曲来源于萧史弄玉吹箫引凤的故事，弄玉以音相寻，萧史秦宫吹箫引凤，二人白日升仙，神仙眷侣。

皇上就着琴箫之音饮酒，一声一声，琴箫和鸣越发缠绵；一杯一杯，玉壶美酒滋味全无，皇上微眯着双眸，让人看不清浓密眼睫下的波澜，只看到抿紧的嘴角，挂着一个不成形的笑痕。

容茵最后轻轻揉弦，六皇子一口气含着徐徐送出，琴箫之音渐行渐远，邈入云端。

一曲毕，大殿中鸦雀无声，似乎众人也随仙人远去。

“皇后娘娘好音律，瞧，大殿里的人都被皇后娘娘的琴音迷住了，娘娘的技艺比那教坊司的……”

皇上一声咳嗽，贵妃立刻住了嘴，德妃悄悄拉了拉她，她倒了一杯酒，独自饮了，低头不语。

“哀家今日不单有口福，还有耳福，皇上、六皇子、皇后你们孝心可嘉。”太皇太后一句话定了性，此乃孝心。

“皇祖母这里当真有荷包，来，拿去好好压压祟，明年顺风顺水的。”

“多谢皇祖母！”六皇子忙跪地谢恩，上前领荷包。

太皇太后的管事嬷嬷不单发了六皇子的，还有皇上的皇子皇女，还有宗亲乃至皇亲里的小辈都有，一时大殿里因为领荷包气氛再次活络起来。

容茵早已经回到座位，再次捡起箸，用心品尝桌上的美味，似乎大殿中的纷扰又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皇上心里生气，并不去看她，却端起杯酒，扭头对着太皇太后，“让皇祖母破费了，孙儿敬您一杯，恭祝皇祖母喜乐安康，松鹤延年。”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受了，拍拍皇上的手，“皇上不是说了吗，不拘一格，今儿高兴，皇上可要多喝几杯。”

“孙儿记下了。”

皇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转过身来对着容茵，等了几息，也不见其抬头，只一味吃个没完。

皇上终于看不下去去了，端起酒杯，沉声问到：“皇后不同朕饮一杯酒吗？”

容茵正吃得香，听到皇上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不慌不忙地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半天咽下去，这才扭头看着皇上，举起杯子。

皇上目光沉沉，容茵一时感到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知道自己发挥棋子作用的时候到了——帝后相谐，江山稳固，于是也不多说，欣然举杯。

素白的手指纤纤，捏着晶莹的白玉杯，皇上呼吸刹那紊乱，忙敛了心神，与之相碰。

两只玉杯发出微弱的清脆悦耳之声，酒水一下在杯中震荡，终于跳出了自己的杯子，交融到彼此的酒杯里，还真像一杯合卺酒。

皇上看着杯中摇曳的酒液，心也跟着摇曳起来。

他忽然高兴起来，对着容茵笑了笑，仰头饮尽此杯，一滴不剩，他觉得之前的一壶酒也不若这一杯有劲儿，酒到心陶陶。

容茵有些莫名其妙，一忽儿热，一忽儿冷，真不知道犯什么毛病。不过她也不愿费神猜度，早打定主意，今晚吃好喝好，回去之后睡好，管他喜怒哀乐呢！

容茵仰头也饮了此杯，朝着皇上一亮酒杯，便不再搭理她，复又回到自己的美味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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