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喝一口药,便吃一颗枣子这习惯项祁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儿时怕项冬儿坏了牙,没少说过,大了些后,项冬儿仍旧时常病怏怏,项祁认为是这服药的习惯不好,禁了一段时间,项冬儿便喝不下药了,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项冬儿抬眸,望着眼前的苏娆,一张秀丽的面庞,不喜不悲,端庄有度,想必来服侍她前必是某一宫的掌事大宫女。
唇一张,道:“皇兄之事少提。”项冬儿这次不复以往,明明才含在唇里的蜜枣甜得沁心,自己却看着一小碗的金丝蜜枣没了丝毫胃口,径直将一碗的药往口里灌。
没了项祁,是不是改改那些娇贵的公主习惯了?
再也,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细细地呵护着自己,伴随着自己,余生所等待的,不过是回忆与雪恨,别无其他!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下一步,仅仅是叫我喝下一碗补药?”项冬儿将空碗放回食盒里,眼眶青黑一片,连眼泪都几乎干涸。
苏娆静站一处,并未答话。
“那么,我是不是要静坐在这,按着宫女侍婢的服饰,美美装扮一方,继而违背自己的心,从此笑脸相迎那个暴君,然后,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女人,一次次,一夜夜的被强宠,被施暴?”
项冬儿说这番话时,双手紧紧扯住刚穿的袍子,力气大得几乎要将袖子撕裂。她那么愤怒,那那么手足无措,几乎是坐如针毡,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自乱阵脚暴露于人前,只是因苏娆那偶然提及的项祁的一句。
“你又沉不住气了……”苏娆叹了口气,继续说:“你说的这些是日后的事情,现在要做的,便是等你的药效发作。”
“什么意思?”她不解,逼问:“什么是日后就要继而违背自己的心,从此笑脸相迎那个暴君,然后,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女人,一次次,一夜夜的被强宠,被施暴?什么又是紧坐于此,等着药效发作?你不是说给我喝的是补药吗?”
汗,于冷热交替间滑落至额前,项冬儿的身子咻地一软,从雕花园凳上滑了下来,垂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这是怎么了?仿佛情景被拉回昨夜,她被叶澜陷害,点住穴道,被西景钰的无情。项冬儿撇撇头,只觉得神智都有些游离,她试图清醒,却在睁眼间看到了苏娆居高临下的笑。
莫非她还真是歹心不轨之人,莫非是西景钰看自己这么惨还嫌不够,非要她卑微得像尘埃一样?意识溃烂间,只能感知到,落在额上的滴滴豆汗顺着自己脸颊一一滑落,继而是自己浓密卷翘的羽睫被汗凉湿,之后,一双眸子里出现了厚重的雾霭,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项冬儿觉得自己又被人摆了一道,心下燃起的一丝希望再度覆灭。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笨呢?
“公主,我忘了说了,这盒子里其实是下了两剂药,其一为补药,其二,便是。”
项冬儿扯着嗓子,想问她,想骂她,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口。
迷蒙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扛起走了许久,继而是丢进了一个盛着温水的木桶里。然,这却不是要她安分沐浴的……
“碰”水花四溅,温热的水渍呛入鼻腔,项冬儿难受得几乎要死过去。身子沉浮在热水里,并未带来丝毫的温暖。
苏娆贴着项冬儿的耳畔,道:“药汁倒全是补药,可,那蜜枣却是奴婢用泡了三天三夜的,本以为公主会吃下很多,直接晕过去的,没想到公主听到皇子的事情时,胃口都没了。”
脑海里开始回放她那句,奴婢是记下了,不过……不过这漠朝出产的枣类毕竟是和夏朝不同的,口感毕竟有差。
奴婢是记下了,不过……不过这漠朝出产的枣类毕竟是和夏朝不同的,口感毕竟有差。
……
差的却不是口感,是喂她服蜜枣的人心!
“今日这吃一堑可让公主明白了哪怕戏再真,情再深,也不要卸下心底的警惕与防备?”
听到苏娆这近乎恶狠的教诲时,项冬儿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推入一个更大的染缸里,有更多更多的颜色要往她身上泼!那么,那些人究竟是要把她染成怎样的色彩?
下一刻,苏娆微笑着举起项冬儿雪白的手腕,肌肤如玉,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细小的血脉,自古夏朝便出绝色,眼前的项冬儿无疑也是尤物,旋即落下残忍一刀!
翱宸殿。
“德续,你给朕念念这道折子。”西景钰半靠在龙椅之上,折子才翻了一章,便拂袖扫过,随意地将折子丢弃在林德续的面前。
似乎是有些乏了,男人原本狭长深邃的凤目在此刻微微闭阖,以右手食指点住太阳穴,手腕为支撑,慵懒地扫视着堆积如山的连日案牍。目光迅速掠过丢掷于眼前的折子,林德续福身“皇上,朝公主那边还在门口候着呢!”
虽说烨帝手段暴戾凌厉,政事却从未疏忽,事毕躬亲。很少出现今日这般极不耐烦光景。可,收了叶澜那方的好处,即使冒着被训的危险,这话也是该说的。
果不其然,烨帝那方沉默半响,慵懒启音:“那就继续等着……”
此时,翱宸殿正门之外,叶澜一夜未眠,拖着病体,染着一袭浓色的紫,站在稀疏的梧桐树下,身姿微垂,等待着西景钰的召见。
见着昨夜那个精心编造的大礼后,烨帝那方显然震怒,不宣是必然,然,她叶澜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按照她的如意算盘,两人之间还得来第三场交易!
“念!”眸子半眯,西景钰内心窝火,放下手中的朱砂狼豪,继而屏息凝神,拿过温的茶,浅浅啜数口,淡淡茶香溢满口间,原以为这心终是可以收回,然,项冬儿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却愈加清晰,梨花带雨雾浓娇。昨夜的一切疯狂并未随着怒意的散去而戛然而止,仍旧清晰浮现于眼前,那样清冷绝望的缠
绵之始,换来衣带相勾,浮尘抵脚,本来该是甜蜜,却在结尾,以疼痛结束。
“喳。”捻起烨帝放在一旁的奏折,不同于其他,这折子以上等的蓝绸白缎为衬,熏之兰香,湖墨表字,随侍烨帝多载,林德续自是明白这独树一帜的奏折便是权倾朝野的席相所奏。
不容多想,林德续便开始照着奏章所述而宣,然,才念到第五个个字时,一股冷汗便滚落而下。
这,这席相也忒大胆了,竟然……
竟然在敏感时刻,重提十四年前的那场火祭?那事,是眼前帝王心口上最为疼痛的伤口,每每提及此事时,不是以杀人灭族结束,便是……
西景钰见林德续停了许久,剑眉一皱,支手落下茶盏,朝着呆立在那的林德续,开口问:“怎么停了?”
林德续还没辩解,战战兢兢地间,就觉察到烨帝那一束冷若寒潭的眸光直直射来“朕有说停下?念!”
其音,沉洌如酒,却夹杂着透过时光的微微哽咽。很少听到烨帝这般的语调,宛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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