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把我抱到厕所里的时候,还不忘得意洋洋地哼曲子。
当然,他哼的曲子是跑掉的,却不妨碍我听出来。
满头的黑线,额角的青筋跳得格外欢快他哼的,是征服。
如果说上厕所这事情只是陆然对我的心灵进行残害,那么每天的洗澡,他成功地让我身心受创。
柔柔的灯光,暖暖的热水,还有我烧红得发烫的不着寸缕的身体。
“苏慕然,你脸红什么?”陆然掰过我的肩给我搓背的时候,毫不大意地戳穿我假意的镇定。
我:“是被……被热水给蒸的。”
这么别扭的姿势打了石膏的左腿是搁在浴缸白瓷边沿上的,可由于这浴缸太大,这双腿张开的程度未免也太……
不雅观了。
“我又不是没看到过。”
他这一句话让我的脸更红。
“陆然,好好搓你的澡,小心我挤你一脸的沐浴露!”红着脸骂人,是那么地没气势。
“不用挤脸上了,挤爷身上得了。”陆然替我擦背擦到一半,丢了毛巾就开始脱衬衫。
“陆……陆然,你想干嘛?”咬舌头啊,我真后悔我刚才又说错了话。
“一起洗,顺便给你个机会挤爷一身的沐浴露,”他解扣子的动作一顿:“怎么,你有意见?”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我太知道他的“一起洗”是什么意思了。
“有意见的话……”陆然垂眸略略一思量,迟疑了半分钟后,颇有安抚意味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继续动手脱他的衣服:“那你就努力自我克服一下。”
我:“……”
我被他一句话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半个月里,陆然用各种折腾我的方式让我明白一个事实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货很多很多钱,所以这辈子得用这么个头疼的方式来还债。
可彻底拆完石膏的那一刻,我却是在很突然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我失去了这样一种独特地,依赖陆然的方式。
腹黑的陆然,孩子气的陆然,斤斤计较,锱铢必报的陆然,却是对我那么好。
我知道陆然远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修明跟我提过的事情,我并不是没有怀疑,可潜意识里在排斥那条可能的成立。
彻底销毁爸爸的账本,那是不是从根源上就杜绝了他的逢场作戏?
是陆然很不客气地捏着我的鼻子把我捏醒。
“苏慕然,该起床了。”
迷迷糊糊地揉着眼:“才七点……”
“起床弄早饭,小爷上班要是迟到了钱扣你头上。”
这早起的理由……真是闭着眼睛也让我嘴角抽搐陆然自个儿的公司,谁扣他钱?
先前又是谁在家窝了那么久照顾我的?
“丫尽胡说八道。”拉了被子继续睡我的大觉,继续去寻找梦里蹬自行车的感觉。
陆然在被子里踹了我一脚:“不让我吃早饭,我就变成大灰狼吃你。”
“本癞蛤蟆皮糙肉厚,小心崩坏了您的牙。”我跟他贫,还不忘解气地回踹了几脚,晨困早醒了。
陆然嘿嘿一笑:“哪怕你是白天鹅,在你陆小爷面前,也插翅难飞。”
掀高被子便伸手来捏我的下巴。
“嗳!别,恶心不恶心,陆然你没刷牙!”
好不容易挣开他,可我躲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又被一把揪出来。
“你不也没刷牙?”
“你,唔!”
这是什么神逻辑?哪有人不刷牙就亲的,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陆然也不顾我讨饶服软,按着我又给办了一次,临近中午筋疲力竭地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微波炉里热着荷包蛋,瓷白的餐桌上还有一杯热牛奶。
牛奶下压着一张手写的菜单:剁椒鱼头,粉蒸肉,酱爆大虾,还有别的七七八八。
大灰狼喜欢的东西很有水准,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死混蛋,尽挑我不会烧的。
写好了购物清单,刚在玄关口换鞋出门,却想不到甫一开门,一袭华丽的蕾丝婚纱映入我的眼。
鱼尾款的婚纱显得对方身段玲珑姣好。
可原本纯白的婚纱下摆却溅着污泥,像是奔波地走了很远很久的路。
典雅高贵的赫本花苞头发鬓凌乱,越发衬得来人的新娘妆憔悴而狼狈。
“苏慕然,”陆素素红着眼,声音嘶哑,哽咽道:“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一定知道。”
“……”
“秀行他,逃婚了。”
“苏慕然,”陆素素红着眼,声音嘶哑,哽咽道:“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一定知道。”
“你……”
“白秀行,他逃婚了。”
简单的一句话,不过七个字,却耗尽了陆素素全身的力气,亦像一记闷雷,重重地打在我耳畔。
“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发红的眼,苍白的脸颊,陆素素颓然的模样显然是连续几夜都未休息的狼狈。
“我……”我启齿艰难:“我很想帮你,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白秀行逃婚了,又会去哪?
“你骗谁呢?”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仓惶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没必要骗你,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话音一落,衣襟却被狠狠揪起,陆素素隐忍了很久,大颗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般滚落,冲我声嘶力竭地哭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连他的下落都不知道?!”
“我……”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陆念西的疗养别墅里。
“他为了你戒毒,为了你戒烟,为了你戒酒……为了你,把你不喜欢的东西一样一样戒掉,这几个月里,你不知道他有努力,只是为了让你看到从前的白秀行!我知道他忘不了你,抽烟的时候在想你,喝酒的时候在想你,连做爱的时候,他都在幻想我是你!整整三年!苏慕然,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挡在我跟秀行中间!”
陆素素失控的哭喊,让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锤了一记,锥心的疼痛,让人无法呼吸。
“你先前不要他的时候,明明那么绝情,现在为什么又要来招惹他……我足足等了他那么多年,终于等到要结婚了……你为什么又要去招惹他?!为什么?!”
陆素素越哭越无力,终于仓惶地撤回手,低声反复地呓语着“为什么”,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宛若疯魔入障。
我一个人呆呆地僵立在门口,如遭雷击。
白秀行为了我,那些根本看不到的努力……只是为了默默地回复到彼此初识时的模样。
毫无犹豫地再次踏上南下的列车,脑海当中盘横不下只一句话:“如果我不结婚的话,你还会回头么古镇的青砖黑瓦,我会等你,天荒地老。”
我们最初的约定这也是我唯一能够想到他会去的地方。
整整一天一夜的车程,黎明破晓当我从颠簸的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从沉睡中渐渐苏醒的古镇,一草一木都浸染着历史的淡然,洗练过不为人知的往事,整齐的民房上的青砖黑瓦就像一位位历久弥坚的老者,沉默而睿智。
道路的尽头,我看到了一间矮矮灰泥青砖黑瓦,矮矮的土墙,不大的花园里落座着黑瓷的盆栽,幽兰香草,虽然都是新移植的幼苗。
芝兰玉树的男人就坐在花丛里,坐在一张紫色的藤制躺椅上,安静地低头看书晨曦的金色阳光落在他弯折的指关节上,白皙而干净,右腕上一条编织简单的红绳仍旧缠着我的乌发,崭新得似被保存得极好。
白秀行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秀致而安静。
不过两个月大的小金毛,还是一只肥糯糯的小奶犬,伏在他脚畔补眠。
宁静如画的情景让我蓦然就觉得鼻子酸涩曾经的约定,他做到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注视,他迟疑着缓缓抬眼,只这一眼,年少的眷恋和依赖像是倒带般飞速在我脑海闪现。
苍白的脸上忽地绽出最柔软的笑意,白秀行放下书,疏朗的眉目间流出暖意,冲我招手:“慕然,过来。”
清宁的嗓音是这世上最纯透的声线这才是我记忆里的白秀行。
“慕然,过来。”
他见我怔立不动,干脆放下书,缓缓地从躺椅上起来,绕过精心布置的锦绣花团,站在我面前。
才两个月大的小奶狗扭着嫩嫩的腰,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后面,低着头在我脚边嗅着,湿软的小舌头舔着我的脚背。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你一定还记得我们曾经约好的一切。”
“……”
他笑意清浅,温软的手指拂开我耳边的碎发,却被我下意识地抬手挡开这样的亲昵。
白秀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目光落在我空空的左腕上,叹了一口气。
结发同心的红绳,就在我跟陆然交易第一次那个晚上,被我摘下来给扔到了他公寓的窗外白秀行带着曾经约定的信物,而我的却已经丢了。
人生就是这样诸多的错过。
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承认我不够坚强不够勇敢不够释然,我害怕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所以畏足不前。
他跟陆素素的这三年,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欺骗,而现在的我又能干净得到哪里去?
我跟陆然的纠葛,对秀行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前两天我去看过,街头的那个老艺人居然还在。”他牵起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一步一步引我向路的尽头走。
“都三年了,幸好他还在。”他笑得很温柔,宛若暮春三月的暖阳:“也幸好,你来了。”
一缕我的长发,两条紧紧相缠的红绳结发同心,白头偕老,这是彼此一辈子的许诺。
“都三年了,幸好他还在。”他笑得很温柔,宛若暮春三月的暖阳:“也幸好,你来了。”
我蓦然掉下泪来三年一隔,对我而言,却是沧海桑田。
这三年里,我跟他之间隔的,岂止是监狱的一堵墙?
饱满的指腹轻轻擦着我眼角的泪:“没关系,不要哭,丢了的东西,我们可以去找回来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我低着头,泣不成声。
他眼中温柔而包容的笑意将我包围,身体被圈进他怀里的时候,耳畔轻轻地落出五个字:“慕然,不要哭。”
当我红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小镇的一切,跟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什么也没有变,一样的平静安详,偶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打破宁致,一样的手艺老人,穿着不变的洗得发白的藏青布长褂,矮矮的小皮桌上,是细细密密的红绳,还有缠着红线的剪子。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请这位爷爷来主婚怎么样?”他低着头拿红绳比量着我的腕骨围。
“……”
窄窄的一条红绳,摩擦过肌肤的时候生出一丝丝热感,却让我忽地想到了那副手铐冰凉的手铐那副,我跟陆然一夜,以求解脱,以求自由的手铐。
陆然笑着告诉我,偷心也是贼。
他说,若我不把他的心还给他,哪怕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
我静静地看着专注的白秀行,这世界明明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我却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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