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康年可能要被释放了。”
甫一到巡捕房,程千帆去拜见代理总巡长金克木,便被告知了这个消息。
就在昨天深夜,大道市政府向法租界当局提出严正抗议和交涉,要求法租界释放大道市政府警察局侦缉队队长汪康年以及其手下一行多人。
法租界当局压根根本没有理会。
不过,就在今天一大早,日本驻沪上总领事馆副总领事岩井英一亲自造访法租界,就此事进行了交涉。
日本方面态度强硬。
法租界当局尽管心有不甘,但是,也不敢太过激怒日本方面。
最终,在日本人有选择的让了一小步:
大道市政府愿意向在此次误会事件中不幸被误伤的皮特先生支付医药费和一定的慰问金之后,法租界当局已经松口,考虑释放汪康年等人。
是的,掏钱赔钱的是大道市政府,此事和日本方面没有任何关系,尽管如此,日本方面依然是很抠字眼,只同意大道市政府用了慰问金的字眼,不同意用赔偿金。
“太荒唐了。”程千帆闻言,情绪有些激动,“是他们先开枪袭击皮特和我的,怎么能就这么放了他们?”
“此事已成定局。”金克木摇摇头,“日本人气焰嚣张,租界当局也不好太过刺激他们。”
“此例不可开啊,金总。”程千帆急切说到,“这次他们对皮特和我动手,都能够如此轻松放过,以后那还了得?”
“有意见你和费格逊警监去说,和我说没用。”金克木没好气说道。
同时,他的内心是既愤怒又有些高兴的。
愤怒的是日本人气焰嚣张。
高兴的是,谨以此事件来说,汪康年是日本人的狗,日本人强压法租界放人,这势必令遭遇了袭击的程千帆很不满。
如果经过此事能够令程千帆和日本人的关系出现裂痕,甚至是令程千帆看清楚日本人的险恶面目,这反而是一件好事了。
“我就不信了,没有说理的地方去了!”程千帆义愤填膺说道,“这法租界还是不是法国人的天下了?!”
看着程千帆愤而离去的背影,金克木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摇摇头。
大约两个小时后,金克木收到了消息。
大道市政府方面除了向法租界政治处的皮特中尉支付医疗费和一定的慰问金之外,又增加了一项开支:
他们向此处误会事件中受到惊吓的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长程千帆支付一笔关怀慰问金。
金克木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本以为程千帆是因为日本人包庇汪康年而愤怒。
却是没想到,程千帆暴跳如雷的原因和他所想的不同。
“凭什么皮特有慰问金,我没有?”程千帆和袁开洲吃酒,打了个酒嗝,说道。
凭什么?
就凭他皮特是法国人,咱们只是中国人。
袁开洲心中想到。
不过,程千帆竟然真的从所谓的大道市政府那里要来了惊吓慰问金,这着实令袁开洲惊讶不已。
“程老弟,老哥我对你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袁开洲竖起大拇指,“能够让日本人低头,你是这个。”
“什么日本人?”程千帆唆了一口酒,“是大道市政府。”
“对对对,是大道市政府。”袁开洲哈哈大笑。
两人又吃酒闲谈了好一会,程千帆才告辞离开。
看着程千帆离开的背影,袁开洲的笑容收敛,陷入了沉思。
程千帆突然找他吃酒,这令他颇感惊讶。
虽然客观来说,两人关系不远不近,一起吃酒倒也不算太意外,但是,袁开洲不敢大意。
莫不是自己暗中派人调查程千帆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总不能是专门来一起吃酒骂梁遇春的吧。
程千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是摇摇头。
他此前在自己办公室看到梁遇春的车子经过路边的时候,停了下来,和正在修车的高兰说了几句话。
随后,高兰便修好车,驾车离去。
程千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
一方面,组织上对于潜伏者有着严格的要求,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即便是意识到某个人可能是自己的同志,也要假装没看出来,更不可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刻意接触。
程千帆自然不会犯错误。
他选择冷眼旁观。
至于他去找袁开洲吃酒,则是特意交好,袁开洲和梁遇春的关系也不算好,两人之间多有龌龊,程千帆趁机在袁开洲的面前骂了梁遇春几句,引起袁开洲的共鸣。
汪康年是下午的时候被放出来的。
本就被小程巡长暴揍,又遭遇了刑讯,汪康年样子有些凄惨。
他躺在了担架上,被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人抬着。
小四站在担架旁边,不时地弯腰询问汪康年的情况。
“大哥,程千帆来了。”小四突然弯腰对汪康年说道。
担架停了下来。
小四扶着汪康年抬起头。
汪康年便看到小程巡长从一颗法桐边上走过来,慢慢悠悠的走着,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
下午的阳光照射下来,愈发显得此人身形挺拔。
走到距离担架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小程巡长停下脚步,将手中那包东西高高拎起,“汪队长,这是我特意为你抓的药,对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
他微笑着,笑容温和,“你放心,用了我的要,保管好得快。”
汪康年的眼珠子都是红的,盯着程千帆看。
他的嘴巴动了动。
小四走过来,双手要接过药包,“大哥说谢谢程巡长的好意,来日定当厚报。”
“客气了。”程千帆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直接将手中的药包一抛,正好落在担架上,砸在了汪康年的身上。
汪康年被砸的引动了伤势,发出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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