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贼小六还想讨价还价,一抬头发现我正在捋袖子,赶紧开口往下讲。
哪成想,鼠道人却让爷千万别往心里去,还说当初他买田产只因为漂泊半生没有子孙香火,如果这样孑然一身地魂归地下,实在见不了自家列祖列宗。
可如今这世道,没有家产便没有良家女子愿意下嫁,只能受累操持这堆阿堵俗物,实在有伤道心。眼下媳妇已娶进门,子嗣也生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做甚。
如今只有一点令鼠道人放心不下:他瞧了自家儿郎的面相,推算日后这孩子必将面临一场大难。
鼠道人说,那次给爷助拳斗杀邪魔妖僧之际,不意被外人撞破行藏。
他料想那王爷得知后,定然不会善罢干休,必将要下黑手报复。
所以鼠道人助拳回来之后,连夜收拾了一些随身细软,带着家眷妻儿悄悄跑回乡下避祸,最后不过丢弃了一些田地房舍,好歹护住家人平安。
“此次举家避祸,愚兄亲自坐镇主持,言明此番若不速去,定有牢狱之灾。可笑家室愚鲁,竟有挂怀租粮之心,几番饶舌,定要愚兄再宽限几日,也好催比佃户,收缴租粮。这人目中只识得钱文,却不顾自家性命,如此舍本逐末,倒让鼠兄见笑了。此番将资财失个干净利落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异日逢难,家人再度举棋不定,届时再因阿堵之物受了牵累,就是笑话了。”
“好个道人,世事洞察,不困外物,恁的了得!可六子你说了半天,鼠道人嘴里的异日大祸又是什么?”
“这事儿可说来话长,搭档你还记得以前我曾提起过,鼠道人和灰爷行走江湖的时候,曾有一个王姓的富户上门求助么?”
“嗯,有这档子事儿,六子你当时说,鼠道人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提前做了一番布置,才未被其所害,难不成这异日大祸,竟与此等恩将仇报的小人有关么?”
“此言不差!”
当年鼠道人告诉灰爷,上门这人扁额蛇吻目露凶相,而且观其谈吐不尽不实,定然不怀好意,此番前去相坟,必是凶险异常,定要打起全部精神应对,以免糟了小人暗算。
其实,面相这种东西并不可靠,毕竟世上有很多面凶心善之人,鼠道人如果仅凭面相推断一个人的善恶,未免过于武断但若此人上门来求你帮忙,说话还瞒三藏四,摆明他没安好心,最好莫要理睬。
当年这个找上门来的富户,年纪将将四十,手握资财巨甚,时人皆以百万代呼其名,称其为王百万。
那富户自己介绍说,其父亡故家道中落那年,他才满十二。中间不过短短二十几年,仅仅靠一枚从父亲尸身上摘得的戒指,便恢复了往日家业,说他没使出歪门邪道的法子来,谁人能信?
就算此人长袖善舞生财有道,银钱可以赚,然而家里的土地田产宅院铺面,又是如何轻易得来的?
要知道他家原先的祖产早已典卖旁人,就算后来出高价再去赎回,人家也得愿意卖啊。
按照过去中国人的旧观念,田产便是命根子,家传的土地即便说出大天去也不会卖。
金庸老爷子在雪山飞狐中生动地再现了这一幕,岭南五凤门的凤南天是当地恶霸,与知府市长称兄道弟,家里开着无数赌场酒楼田庄,还养了一群打手恶奴。
这样一个地主恶霸头子,看上了邻居癞头阿四家的两亩菜地,给足了银子,那癞头阿四就是不卖,压根不理凤南天。
然而凤南天并没有恼羞成怒带恶奴直接上门强抢,私下里打的鬼主意竟然是栽赃阿四家的小儿子,诬告他偷吃凤南天家的鹅,最后借此逼死了癞头阿四一家。
看过的都知道,凤南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带恶奴打上门强抢菜地的原因,并非偶然发了善心,而是癞头阿四手里有菜地的地契。
凤南天如果强占了癞头阿四的命根子菜地,阿四肯定会去告官,而官老爷们肯定都会接状子!
倒未见得满清朝遍地青天大老爷,而是买地这事儿凤南天理亏,官老爷们以癞头阿四做幌子,能从凤南天身上刮出不少油水来,这里外里一算账,强抢的办法便不值当了。
凤南天和癞头阿四之间是何等悬殊的力量对比,癞头阿四都敢不买凤南天的帐。
上门恳求鼠道人的这个富户,不过是破落世家出身,想买回自家的祖产,哪有嘴上说得那么简单!
后来爷特地暗中探查过,果然发现此事蹊跷:凡是买过那富户祖产的人家,家中必定有人无缘无故地暴亡,最后只好把家产一一贱卖,方才得以免祸。
而他们贱卖的家产,自然轻轻松松落回到那富户手里。
“鼠道人果然没有看错,此人果然人面兽心蛇蝎心肠!那个,六子,灰爷和鼠道人后来又是如何免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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