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遍布的大街是带着烟火气儿的热闹,宫里虽常常宴席派场不断,但宫中之人实在太过于麻木,乏味,再多的宫宴也是屏声静气的死守着一堆规矩,又哪里真的会有热闹之说?在宫中这些日子,一出来才知从前的日子究竟有多么自在。
方沉裕撩开马车的旁帘,原来众人恰巧了是逆着从前去学堂的路走,这路上的摊位店铺就算是逆着数方沉裕也是极为轻松。离开了这京中多日,也不知沈倾城过得如何了。
方沉裕心中怀念的很,便对前头秀安郡主的轿子喊道:“娘,我能不能自己逛逛?我想去瞧瞧我最爱吃的那家糖人现下还开不开门。”
“不行。”慕娴长公主并未探出头来,但她的话却穿透了软轿钻进了方沉裕的耳朵,“你如今是宫中之人的身份,举止应端庄慎行。”
方沉裕心说前世我为皇后,天下之母时出宫也没有这等的繁文缛节,巡查施粥之事也是常常独自在街上溜逛,如今倒是反而束手束脚,当真是无趣的很。
虽是这样想,但嘴上又不可抱怨,便只得忍着憋闷待在轿中,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余,停在了一家名叫“锦绣绫罗庄”的店铺前。
“小姐慢点。”挽馨为方沉裕撩开轿帘,严水月与梓澜一左一右的将方沉裕搀扶下楼。
一抬眼,秀安郡主与慕娴长公主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说着话。方沉裕抬眼看去,慕娴长公主不过比秀安郡主小了五岁,但若是外人看来两人只怕是差了十载有余。秀安郡主秀发高挽,只装饰了几对银质的发簪,若细看起来其实做工也是极精致,但配上那一身乳金色的窄袖短曲,也是太朴素了些。秀安郡主细看五官也是个温婉的美人,只是面上疲态倍出,便显出几分的老态,自然不似一旁明艳动人的慕娴长公主夺目。
慕娴长公主并未特意装饰,但她本就五官极有冲击,又并未嫁人不可绾发,只能披散下来,黑缎似的发与大红的唇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剔透,她生的又比寻常女子高些,同秀安郡主在一处整整高出了半个头,不同与秀安郡主的窄袖短衣,她喜爱穿明艳的衣裳,今日穿的是一身葱倩色,上头绘着花鸟的裙裳,头上珠翠叮当作响,如泉水叮咚与耳畔,这样张扬的美更显得她光彩照人,不似秀安郡主那般暗淡。方沉裕暗暗叹气,明明自己刚刚重生回来时母亲还没有这般的沧桑。
平时秀安郡主便常常看着妆台上的银梳落泪——那是当初方从敦与她的定情之物。方沉裕每每遇上皆当做不知,默默的躲避开来,但心中又如何不心疼自己的母亲?每当这时她便会默默的自责着,动摇自己当初是否做得太绝,可若不是如此,只怕现在便已重蹈了前世的覆辙。
“裕儿,这新开的布庄倒是不错,你也别站着了,快进来瞧瞧。”
秀安郡主的意思是让方沉裕自己来挑选喜欢的布匹,方沉裕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给理解为进来瞧瞧这屋中的陈设从前见没见过,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抢在了慕娴长公主前跨步子进了屋,接着又四处张望了起来。慕娴长公主有些惊讶,倒也没说什么。秀安郡主则是以为方沉裕是迫不及待对这屋中布料有什么兴致,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方沉裕走进里头,只见屋里众伙计皆是噤若寒蝉的理着布料,见几人进屋,一个扎着头发挽着袖子的伙计连忙迎面走了来,道:“各位客官是想要选点什么布料?最近新到的几匹布料质量可是不错的很。”
“小姐,你怎么赶在长公主前进屋了?”严水月小声对方沉裕道,“方才长公主的眼神可是不太高兴。”
“嗯?”方沉裕疑惑道:“不是我娘让我先进来看看这屋子从前是否来过?”
“小姐,您今天糊涂啦?郡主的意思不是让您来挑布料么?你怎么会当成是这个意思?”连一向嘴快的梓澜都奇怪今天方沉裕的表现。方沉裕也反应过来,捶了捶自己的脑瓜,暗自骂自己今日还真是八字相冲,做什么事都不顺的很。
今天也没看到韩若明那个灾星啊。方沉裕心里嘀咕着,难不成是因为用了被灾星碰过的手帕所以才这般倒霉?等下寻个机会把那手帕也扔了算了。
“哎呦!”方沉裕猝不及防被身后来的人给猛撞了一下,梓澜等人也来不及搀扶,方沉裕便摔倒在了地上,连同她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那伙计与满地的布料。方沉裕的臂伤本还未好全,这一摔更是痛的嘴都歪了起来,而秀安郡主与慕娴长公主在里屋挑着布料,并未留意此处。
挽馨怒道:“你是怎么办事的?若伤了我们家小姐岂是你能担待的?!”
“小姐赎罪!”那伙计忙爬起来求饶道,“是小的冒失了,实在是东西太多遮了小的视线这才未注意道姑娘!”
“不妨事,你也辛苦,梓澜你们几个,把地上的布料都帮这位小哥捡起来吧。”方沉裕道。
“是。”梓澜挽馨与严水月便去帮那伙计捡着那四散的布料。
“!”
那伙计见三个侍女都不再注意自己,便闪电似的从袖口掏出一个字条来塞进了方沉裕的手心中,方沉裕一怔,下意识将那纸条藏在了袖中,本想看清那伙计的相貌,然而他头戴着布帽,怎的也不肯抬头。
方沉裕心下疑惑,便避开了侍女们躲避到了一个布架之后拆开了那字条。
纸上赫然写着“仁裕皇后”四个大字。
方沉裕脑中“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将那字条攥成了纸团。
仁裕二字乃是前世迟桅杨登基后给她的封号,今生她连皇子妃都还没做,又如何会有人知道她前世的封号?
若细细想来,今世唯一一个知晓自己皇后身份的也唯有那东提大街的白发阎王,但见他上次的态度,似乎并不想同自己有任何的关联,且若是他也不会只写这四个字,倒不如如前世一般直接在此处截住自己,而写这纸条之人究竟是敌是友也尚未可知。
若是敌,知道自己前世身份又堂而皇之的送到自己手中又是为何?若是为要挟,前世之事也并非什么把柄,无人相信不说,这样直接送来的举动反而会打草惊蛇。若是友,为何派人大费周章的送来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还不如现身与自己相见。
方沉裕一头的雾水久久不散,也猜不透其中关窍,回头顺着布架的缝隙看去,那送来纸条的伙计正背对这头,抱着布匹同面前的梓澜三人道了谢要离开。
“等等!”方沉裕冲口而出。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严水月问道。
“嗯……我娘和慕娴姨母这么久还没有挑好,你们快去后堂帮我瞧瞧她们挑的怎么样了。”方沉裕紧盯着那伙计,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她们道。
“那小姐您当心些,别再摔着。”挽馨道,三个侍女便如她所说的走向了后堂。
待她三个走后,那伙计便撂下手中的布匹,打了个手势示意方沉裕跟着自己。
方沉裕跟了上去,两人拐到了背对众人的一个楼梯处。
“方姑娘有礼。”那人依旧是微微的低着头用帽子遮着脸,似乎便是怕方沉裕看到他的脸。
“你是谁?是什么人派你来的?”方沉裕问道。她虽平日里良善,自重生后又回到了古灵精怪的年岁,但到底前世乃是压得住后宫三千宫妃的皇后娘娘,这一问话便透着无形的威严,若是常人定会将隐瞒之事和盘托出,然而眼前之人却是微微一笑道:“方小姐不必着急,小的是谁并不重要,若小姐想知道字条之事,不如回家瞧瞧,正有人在那儿等您。”
“回家……?”方沉裕有些不明了,疑惑道:“回家是何意?”
那伙计却并不回答,只不慌不忙的一伏身,客客气气的下着逐客令:“小的还有活计,不便再打扰小姐,请小姐莫要为难小的。”自顾自的说罢,也不顾方沉裕的反应,转身便顺着楼梯上了楼去。
方沉裕目送着那人逐渐消失在那楼梯上的房间中,心中思索道,这楼梯处只有她一人,若贸然追上去也的确不是什么妙计,何况此事不可被她娘与慕娴长公主知晓,如今也只得听从那人之意,“回家”。
只是她实在不知这“回家”是何意。如今自己身在宫中,住在凤阳阁的流芳殿,若这回家是回宫之意,那此人难道是宫中之人么?
好像并不可能。
若是宫中之人,没必要等自己出宫又偏偏让自己回宫去,岂不是多此一举么?如今符合“回家”这词的也唯有从前的郡主府,可,不是听说今日朝廷刚刚放出要带价出卖的消息,那传字条之人又定不会是沈侍郎。
难道是……
方沉裕猛地想到什么,赶紧冲到了正在挑布匹的秀安姐妹跟前。
“姨母,娘,既然到了此处,可否让我去看看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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