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留在了南阳的草庐里。
而年纪还不大的诸葛均也一直留在这里。
徐庶和诸葛都离去了,偶尔还会来这里看看的,也就只有庞统和庞德公了,渊靠着自己的法术,还有庞德公和水镜先生的途径,关注着外界发生的事情,知道了曹孟德豪气磅礴,挥戈天下,已一统北方。
而刘表病死,刘琮继位。
刘踪还不如他的父亲,居然直接投降。
屯兵在外的刘玄德根本不知道,等到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已经太迟,只好弃城离开,关羽最后看着樊城,一双凤眸微睁,手中兵刃重重站在城门,在面留下了一道刻痕,冷声道:
“今日之仇。”
“他日必报。”
旋即拍马追着刘玄德离去。
只是八个字而已。
在旁人耳中几乎以为是一句气话。
谁也不知道,这个因为行侠仗义而不得不逃亡的男人,在十年后回到了这里,也在这里抵达了自己人生的极致,水淹七军,斩杀大将,威震华夏,锋芒之盛,逼迫曹孟德意欲迁都。
最终当后世的将门子弟在正史当中读到那般豪勇举动时候,几乎觉得在读神话,哪怕是遥远的南北朝时期,提及猛将,都要以关张自比。
在路过荆州的时候,刘备没有想要攻击刘琮,坐马高呼。
但是刘琮却不知是愧疚还是恐惧,根本不敢出面。
而从襄阳到当阳,发生了在这乱世中几乎不可能重现的一幕。
那是那个残时代最浪漫的传说,在最为眷恋故土的神州,却有十数万百姓,就这样追随着一个屡败屡战的将军,抛弃了家园远去。
曹孟德怔怔失神许久。
最后叹道:“是英雄也。”
周围的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他们都知道,曹孟德是有多看重刘玄德,在八年前,正是曹孟德亲自举荐刘玄德做了大汉镇东将军。
一任镇东将军正是曹孟德本人。
后人回望这个时代,会发现暗沉如夜的岁月里,英雄和枭雄总会交错着掠过彼此,短暂汇聚,但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而后奔赴不同的方向,而正因为曾经无比欣赏赞同此人,所以曹孟德很快下了决定。
“当诛之。”
他亲自率领五千虎豹骑,连夜追杀。
谋士们有些难以理解,率军战斗是一定会有危险的,而似乎在曹操的眼中,诛杀刘玄德,似乎其价值更高于安定现在的领地。
…………………
“渊啊,哈哈,老头子来找你了。”
“身子虽虚弱,可还能饮酒?”
在南阳的草庐前面,满头发白仍旧精神健硕的庞德公,带着从子庞统而来,渊才三十七岁,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咳嗽着,邀请两人落座,诸葛均的妻子帮着操持做了饭菜。
说是来喝酒。
可是谁都知道渊的身子不好,他只是在喝水。
喝了一会儿,庞德公面色微沉,问道:“渊你知道,孔明遇到的事情吗?”渊只是淡淡点头,老者慨叹道:“天下群雄并起,豪杰蜂拥,以孔明卧龙之才,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为何偏偏选择了刘玄德。”
那双鬓白发,气质却越发清淡的道人问道:
“庞德公所说的群雄都有些谁?”
“是数年前我们曾经在颍川所谈论的么?”
庞德公回忆当初的经历,士人隐士煮茶论及天下群雄本来也是一桩清谈美食,他也没有太多的避讳,抚须叹息道:“不错,眼下看来,董卓吕布残暴,并非我中原正统,姑且不提,袁本初,袁术虽也曾势大,也都已没落,但是至少江东孙家,割据一方当然是佳之处。”
“孙坚孙策孙权三代皆是豪勇之君。”
“孔明长兄也在那里,颇受重用。”
“至于于孔明来说,佳之选,自然是那个人……”
道人抬眸:“曹孟德?”
老者不言。
他咳嗽几声,淡淡道:“荆州就在不远,曹孟德吞并此地,渊虽然不是消息灵通之人,也知道,水镜先生已经入了曹孟德麾下,看来,庞德公也是来劝说贫道的,是为了贫道,还是为了阿亮?”
“听说,徐家大娘被曹孟德麾下的校尉拿下,所以元直不得不转头曹孟德一方,公今日来此,恐怕是为了我和阿均,打算故技重施,要挟阿亮罢?”
老者面色隐隐惭愧之色。
诸葛均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老者。
庞德公未曾说自己的难处,只是叹道:“曹孟德文武双全,又是大汉丞相,击吕布,败袁绍,已经一统神州北方,其势磅礴,又有谁还能够抵挡,建安风流,也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道人放下茶盏,呢喃道:“建安风流,建安风流。”
他伸出手,竟然取了酒来,直接倒入茶盏中,诸葛均欲要阻拦,却被拍开,仰脖饮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是他自少年时候就没有喝过这种奢侈到用粮食来酿造的东西,又因为消耗粮食酿造的,道人根本舍不得吐出来。
只是咳嗽了许久,庞德公都有些担心,想要去搀扶,道人却伸手推开众人,突然开口道:“初平四年,徐州之屠,死者男女竟数十万。”
老者怔住。
道人垂眸再倒酒,再一仰脖,自语。
“兴平二年,曹孟德屠雍丘。”
复又饮酒,再言:
“建安三年,曹孟德屠彭城。”
“建安九年,曹孟德屠邺城。”
“建安十二年,曹孟德至柳城,败乌丸。”
“其中汉人降者十万众,皆屠杀之。”
至于此刻,那道人早已经喝酒喝得面色涨红,双目却越发清亮。
复又大口饮下烈酒,将往日的愤怒说出,道:“袁本初战公孙瓒,连战二年,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青州之地。”
“那一年野无青草,尽数累累白骨。”
“袁术,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还有你说的那江东小霸王孙策,引兵渡江,据会稽,屠东治!”
“还有其弟孙权,举兵攻袁术,粮食断绝,尽屠其城!”
“就在今年,庞德公,就在今年。”
“孙权征黄祖,屠其城池。”
道人一句句说出来,气势越发沉重,却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站起身来,并指指着那老者,突然想到了少年时那照亮天穹的火光,还有倒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有被割去首级的老少妇女,诸葛均一直陪着他,见过他微笑,看过他生气,但是从不曾见过那清淡道人似哭似怒地模样:
“屁的建安风流,屁的天下豪杰,只曹孟德一人,手下平民百姓,屠戮近乎百万之众,可是他还活着,还活着,这只是现在死在他们刀下的人,往后又还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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