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晚上,陆林北感觉好了一些,能够起床,能够吃饭,甚至能陪着陆叶舟玩游戏,新换的机器确实性能强悍,画面逼真,如临现场,身边跟着数十名战士,真有一点将军的感觉。
但他的兴致明显不高,时不时发呆,忘了食物就在嘴边,忘了前边就是怪物,需要他指挥战士去打斗
到第五天,枚千重又来了,直接下达命令:“老北,跟我走。”
陆林北无所谓,陆叶舟有些惊慌,“老千,我觉得他问题不大,一天比一天见好,用不着送回农场吧?”
枚千重不做解释,带着陆林北下楼、上车,驶出一条街以后,他说:“莫说你这根本不算是病,就算真的病入膏肓,我也要把你拽回来。你是我枚家的子弟,从身体到心智,都不归你本人。”
陆林北笑了笑,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叹息都算不上,没有任何意义。
枚千重带陆林北去见心理医生。
诊所位于一大片城市花园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与五彩缤纷的花草,建筑隐藏其中,对初来乍到者颇不友好。
“这位乔教授是家族的专用医师,非常了不起。你现在的状况就是一时崩溃,乔教授最擅长处理这种状况。”
陆林北觉得没有医疗的必要,可也没有拒绝的想法。
在前厅接待室,一名老年护士上前询问姓名,说再有十分钟乔教授就能接待患者,然后客气地请枚千重到外面等候。
诊疗室是一间阴暗的屋子,不大,布置得更像是书房,而且很久没人收拾,杂乱得很。
乔教授是名年纪不详的老人,头发稀疏得近乎光秃,脸上布满皱纹,尤其是眼窝周围,像是密密的铁栅栏,后面囚禁着不肯服输的倔强灵魂他的眼睛亮得吓人,似乎就要喷火,这让他总是显得怒气冲冲。
他坐在桌子后面,威严地挺直身躯,像是准备做出最终宣判的法官。
这个人太独特,陆林北猛然想起来,他曾经选修过这位乔教授的课,可他教的不是心理学专业,而是别的学科。
“你好,乔教授,我”
陆林北正想自我介绍,桌子后面的人像扔飞刀一样从嘴里吐出一个个词汇,声音洪亮而沉稳,与在课堂上一样。
“蠢货!软蛋!卑鄙!虚伪!狂妄!怯懦!你是哪一种?”
陆林北一愣,随即怒从心头起,即使在他最倒霉的时候,也没受到过这样的辱骂,“我没有病,也没想来这里,是别人送我来的。再见。”
“别人送来的,那你就是软蛋了,自己不能做主,专受别人操控的软蛋。”
陆林北推门,发现它被锁住,只得转身道:“麻烦开门。”
“一个小时,我收到一个小时的钱,不多不少。”
“那与我无关。”
乔教授显然不这样认为,上上下下将患者打量几遍,挪开目光,冷冰冰地说:“星际孤儿?得到工作没多久?与同事沟通不畅?跟女人有关?心里藏着秘密?”
陆林北大吃一惊,半晌才道:“你有我的简历?”
“一个小时的治疗,你觉得我会浪费时间看你的简历?你是一个典型病人,没什么与众不同。”
陆林北更加恼火,“我认得你,你根本不是心理医生。”
“所以呢?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专业的医生?不,你只配来我这里挨顿骂。我跟你说,你没有病,一点病也没有,就是身份焦虑而已,回去自己去查什么是身份焦虑,我没空给你解释。”
“我现在就要走。”
乔教授不理他,调整椅子,目光转向窗外,像是在背讲义一样说道:“你还年轻,有点焦虑很正常,尤其是你们这些孤儿,对家族、对未来缺少牢固的信心。解除焦虑的办法也很简单,年轻人嘛,大胆去爱,勇敢去恨,伤透别人的心,再让自己的心被别人伤透。至于工作,只要能拿到薪水,你还想要什么?高层位置只有那么几个,假设你不是孤儿,就一定能升上去?所以,还是少想一点吧”
乔教授不停地说,陆林北打不开门,也插不进话。
许久之后,应该正好是一个小时,门突然自动打开,乔教授转回椅子,一挥手,说:“滚出去,下周再来。”
“我不会再来。”陆林北肯定地回道,乔教授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接待室里没人,陆林北大步往外走,愤怒得手脚微微发抖,如果对方不是一个老家伙在门口,他突然站住,发现持续好几天的坠落感消失无踪,他小声嘀咕道:“我真的只是欠骂啊?”
老年护士站在门外,抬头在看什么,陆林北从她身边经过,走向停车的地方。
枚千重站在车边,也在抬头观看什么。
陆林北放缓脚步,惊讶地发现周围的一些人都在仰头观天。
这是奇妙的一刻,陆林北受到古老神秘力量的感召,就像是猫见到纸盒、狗见到球状物,他也不由自主地随众抬头。
天空中飘浮着一艘飞船。
枚千重看到了他,问道:“老北,你是学历史的,曾经有宇宙飞船如此靠近翟王星吗?”
陆林北主修地球历史,对现代史也有一些了解,用最为肯定的语气说:“三百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艘宇宙飞船靠近任何一颗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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