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傅言重，妪亦才至贵府门前，亦有失礼之处。”苏先生拱手回礼。经两朝事，她虽已年过半百、两鬓略添银丝，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纵是只穿素衫襦裙，谈笑时温文端雅，不卑不亢，一身气质难掩。惊薛渝心中暗赞，垂眸示意。

待她言罢，直起身又与宋氏颔首相让，微微笑道，“接到夫人亲笔所书，邀妾身与清河先生为令媛离珠县君执加笄礼，妾身深感殊荣，今日有幸前来观礼，多谢夫人抬爱。”

宋氏颔首，温言道，“先生才高八斗、德高望重，小女有幸受先生教诲、如今更承先生爱重为其加笄，是小女之福。堂中诸事已尽数备妥，请先生移步。”

因皆是女眷，府门外令有宾客所至，薛渝便先避至一旁，只有着宋氏相陪二人入府。虽不得出府，薛绛姝早已携人迎至二道垂花院门，远远儿见母亲与二位恩师一齐过来，忙快步上前，恭谨福身道，“学生绛姝见过二位老师，多谢老师抬爱，赏脸观礼。”

苏先生颔首，示意她起身，上下打量一番，略侧眸与清河先生笑道，“极好。”

清河先生亦回礼，素日冰冷的面容上如今难得地添了丝笑意，只与宋氏道，“难怪京中人人传薛夫人福泽深厚，膝下子女尽数是人中翘楚。从前教习令媛便知其日后不可小觑，如今观望竟是已展露翘头，前路不可限，薛夫人委实有福。”

薛绛姝闻言一愣，旁人不知，然她知晓，这清河先生性情古板，待人处事素来是正色立朝，不曾冷待便已是欣赏之意，今日所言过长，并不同往日。

想是苏先生方才不过是顺口一提，亦未曾料到她会有所回应，闻言亦是一怔，旋即言笑晏晏，与宋氏笑道，“此女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离珠蕙质兰心、才情过人，是个有福气。”

宋氏心中虽大喜，不敢尽数显于人前，只怕失礼，闻言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附和，“先生抬爱，便是小女之福。近些年小女在锦绣阁习书，多谢二位先生费心教导。”

苏先生笑道，“古曾有言师领入门，修行于身。离珠兰心蕙质，妾身愚教，不过稍加提点，所习之物尽数靠他自己的悟性，夫人谬赞。”

宋氏但笑不语，抬手让礼。母女二人陪着两位先生行至福安堂，便见堂下坐席洗盥尽数预备妥当，于氏正指示着府中做精细活儿的嬷嬷丫鬟好生布置着宾客席子，执事位上各有三处托盘，先前预备的笄簪钗冠已安妥放置，令有宋家大夫人柳氏与二夫人姜氏先到此处，虽是外客不便打点，于廊下陪着早到的女宾客说说笑笑，倒也算是尽一份力。

见宋氏携二位先生至此，众人尽数起身，纵不相识，如今亦随着旁人一同拱手让礼。于氏忙上前，温婉笑道，“诸事妥当，必不会有差，长嫂放心便是。”

今日大房忙碌，宋氏早前便托她为此番笄礼做摈者。虽是些耗体力琐碎的杂事，然事关薛绛姝人生大事，无数外人在场，难得得此打点的差事，于氏倒也乐于心中，各处皆照拂妥当，只为在人前更显她的贤惠来。

知她有此心思，宋氏乐见其成，将苏先生与清河先生引荐于她，等恭请二人入后堂暂避，方回笑道，“你做事素来最稳妥，正因有你在此帮衬，我如今才可安心应对宾客，多亏你疼姝儿。”

“长嫂此言便是外道了，同为薛家妇，二丫头是长嫂的亲女，亦是我的外甥女。今日可是亲外甥女的笄礼，我这做婶娘的岂有懒怠的道理。必定事事尽力照拂，至少也要二丫头称心如意才是。”于氏勾唇，眸中似滚秋波，停顿一瞬，又悄声道，

“方才红袖可过来传话，说母亲今日身上懒怠，至方才才从塌上起身，若要等用膳更衣，再过来观礼只怕得候上一会子，不知能否赶得及。”

宋氏闻言不由得蹙眉。虽说今日并不需老太太做什么，便是赶来也只是于上首落座，由着薛绛姝加笄后磕几个头、给些赏赐罢了。

然既是家中有最长的女眷，嫡孙女的大事，老太太出席面上总归是更好看些，若是凭空不来，只怕在座宾客心中皆要有疑，说的好听些是老太太年纪过长不易惊扰，传出门去无非是要贬疑大房，更猜薛绛姝这嫡亲孙女可是有何处不好，连笄礼上也要少这些规矩，未免打人的脸。

老太太享了半辈子福，素来是个重规矩的，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何况入暑后身上懒怠虽是常理，然前日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并无不妥，哪里是身上染疾所至，只怕是起的晚又叫人耽搁，故意穿错话罢了。

虽知这其中利害，然想起老太太近日处处偏心，宋氏心里登时窝了一团火，连带着语意也沉顿几分，似有愠怒之意，“母亲既是身子不爽快，自然不便乱走动。迎春，你去将此事通禀老爷，再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大夫从侧门入府，给老夫人请平安脉去。”

迎春忙应，才欲走，于氏抬手虚拦住，笑嗔道，“长嫂可是忙糊涂了，这会子请什么大夫过来。若是母亲身上当真不妥，早就派人去请了，何必等至这个时辰。想是近日家中忙于一处，母亲也跟着烦心，夜里睡的不稳，这才起的迟了些？叫红袖过来传话，只是怕耽搁了时辰叫长嫂与大伯心急，提醒一句罢了。长嫂放心，母亲必定会过来观礼。”

宋氏不解，略迟疑道，“你此言倒另有他意。”

于氏失笑，借着与她迎客的架势错开半步，至令一畔笑道，“二丫头自幼身份便与旁人不同，去岁时宫里头的动静便不小，如今虽已断了姻亲，不过好歹是命里有福分的，长嫂以为，今日二丫头的笄礼，宫里头可会传出动静？”

见她又蹙眉，语意微顿，又悄然道，“先前红袖来传话时，我已如此提起一句，纵是母亲糊涂了，红袖聪慧，必定会与母亲提起的。若知宫里头有信儿，母亲再有心思，又能有甚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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