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羿登时心中一寒。

男子则背对墨羿伸臂撑了个懒筋，随即换了副轻薄的腔调说道：“你不是许我酒钱吗？那就都拿出来吧！”

对方意图已明，可墨羿还是希望这不是真的，因为他衣兜内的那点钱是万万不可给人的，一旦给了，他就得饿死在路。瞅着男子高大威猛的身形，又习武多年，墨羿知道他根本打不过，甚至一招之下，就得非死即伤。

“大哥，你身高气正，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个好人啊！”

男子慨叹一声，“唉！”说道：“打小我娘就教导我，站有站相，坐有坐姿，却不知道这年头这些其实屁用没有，挣钱靠脑子，杀人靠刀快，你看我现在，都过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屈不屈？昨夜打牌输了钱，回去我娘非得揍死我不可，现在也只能从你这填了。”

“我是偷着跑出来的，爹娘也都是种地的，真的没钱！”墨羿说。

男子略踟蹰一下，道：“那就有多少拿多少吧！利索一点！不然就是人死了，钱还得被拿走，岂不是人财两空？”

墨羿的心里却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而是狠狠地钉下一枚钉子，“反正钱就是不能给他！现在拜师不成，往后面前就是一个夜晚，黑黢黢的一片。这么想来，也只有三年的命了，迟早都是个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如此一番人生盘算后，墨羿的腰杆稍稍直了些，说道：“难不成你想杀我？”

男子慢悠悠转过身，脸的肉色倒是变得极快，由凛到暗，又由暗到横，然后说道：“如今强人、魔头多得是，锋利的兵器每天都会刺进人的身体，死个人还算事吗？”

墨羿见男子前后神态迥异，加此刻面相又的确凶猛恶毒，不由得内心又暗怯起来。这时就见男子平举起那柄长剑，左手五指快速一推，剑鞘便刷地一下飞出一丈之远，显露出明亮、冰冷、刺眼的剑身，在空中摆弄着，似在进行杀人前的热身。

“看来这把剑今个是非要喝点人血了。”

墨羿本能地后退两步，心想，看来今天是要栽在这混混手了，壮士未酬身先卒，命运如此，唉，就在这枫叶古树边留下人生的最后一抹悲凉吧！

“最后再问你一遍，要钱还是要命？”男子高举起剑问道。

墨羿选择了沉默，俨然一副慷慨赴死的雄壮样。

男子怒视墨羿的无动于衷，脸色快速泛红泛黑，如同猪肝一般，随后就见他周身一颤，一道光亮嗖地一声横扫过来。

墨羿就觉得头顶有一阵小风飘过，等他缓过神来，竟发现三点意外：自己的双腿无意识地弯曲了；剑速并不很快；另外即使方才不下蹲，剑身切过的位置也是略高于头顶的。

男子提起剑，道：“小子装得可怜兮兮愣头愣脑的，没想到还有几下子，那爷爷接下来可就不客气了！”

而此刻墨羿也已经不在一味地想着束手待毙的死亡，他想到老妇人曾帮他打通经脉，并让他的体内有了稍许的内力，想到男子的剑速与之前所说的习武多年并不相符，想到了朵朵……所以他决定要你死我活的拼一拼。

这时男子的第二剑又来了，杀气腾腾地刺向墨羿胸口，在一阵慌乱的移动中，墨羿仅以厘米之差躲开了，情景惊悚异常。

男子又一剑扑空，趔趄中怒意更盛，欲再次举剑，墨羿便不顾一切地扑了去，四只手同时抓在一把剑柄，锋利的剑身一会向左一会朝右，削了又停，停了又削，势均力敌的扭打中，两人都青筋暴突、面红耳赤，之后又一起用力向着一个方向，剑身插进了地面，如犁般划开一片泥土。

“小杂种，你快给爷爷放手！”

“休想！”

“爷爷原本……只想弄几个钱，现在……定要劈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杂种！”

……

口水战打了好一会，两人都粗气大喘，说不出话来了，之后又一起翻倒在地，四只手依旧紧紧地握住剑柄，在地翻过来滚过去的，那一片泥土都被他们磨陷下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再瞧两人此刻的模样，头发、泥土、汗水混合着缠绕在脸，已经辨不清模样，只能从体型分辨。

最终结果自然不会是同归于尽。墨羿因连日赶路，营养缺乏，疲惫至极地败下阵来，被男子粗壮的一脚踹出了一米多远，男子踉跄着站起来，歪斜着身体，似用尽全力地慢慢举起手中那把乌七八黑的长剑，举到最高，眼中翻涌着血丝，似乎已经不再为钱了，而是升级到——小杂种，爷爷今个非要劈了你！定要劈成两截！

墨羿虚弱地凝视着那把剑，太虚弱了，身体几乎难以动荡，双臂也因用力过度，像是断了似的，方才被男子一脚狠踹的腹部此刻疼痛正像水浪般席卷着他的身体，渐渐地，他的视线花了，那柄剑成了一支颤动的竹爿，拉成虚虚地长长一串，就连男子的身影也在一圈圈放大，像是一头站在光里怒视自己的巨牛。

“就要死了，真的就要死了，逃不掉的，那把剑或许已经砍向自己了，好快，真的好快，这么快就结束了，梦，真的像梦，爹，娘……”墨羿胡乱地想着。

举剑的男子似乎是疯了，他的内心只有愤怒，牙齿咬得紧紧的，正往双臂运尽他的所有气力，那把高举的剑即将不顾一切地砍向瘫软在地的瘦小墨羿。

此刻这里很安静，一棵棵树木静静地立在光亮里。

高大的枫树，几片紫色的叶子迎着光遽然抖动几下，随即像是有一只小小的黑鸟飞扑撞在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剑震颤着跌落在地。

“谁？”男子惊问。

话音刚落，又一个小小的黑黑的东西从树叶后面飞出，准准地落在男子眉心，男子的头猛地朝后仰一下。

“哎哟！他妈的谁？装神弄鬼的，快给老子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厌倦尘世般的苍老声音传出：“怎么，还没明白？再啰嗦，这第三下，可就是一枚钢针射入眼珠子！”

男子一阵惊愕，慌忙道：“不，高人饶命！在下什么都明白，打扰你休息，在下无福睹你真容，这就走，这就走……”

慌了神的男子撒腿就跑，剑也不要了，两三步后，膝一软翻了个大跟头，又一个快爬起来，头也不敢回地，歪歪斜斜、颤颤巍巍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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