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月下午便回来了，回来时抱着好几幅画卷，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丫鬟也抱着许多画卷。她见着我了到没丝毫惊讶，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去了她那屋。我心想，许是有人已经告诉她我的事了吧。

夜晚之时，雪已经停了，我本打算上床休息的，却从窗子里瞧见姚清月和她的婢女正在屋外展开画卷，随着画卷的展开，那画竟散发出荧绿色的光芒，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宝物，心下不由得吃惊了一番。

次日清晨，我洗漱后正打算出去，姚清月的侍女从旁侧叫住了我。

“小丫头，我家小姐叫你一起来吃点心。”

我转身看着侍女和姚清月，她们看着都很面善。见我停驻在门口，姚清月对我笑了笑，她的侍女则向我挥手，于是我走了过去。

姚清月拿起一块儿点心递到我面前，我接过后放进嘴里，这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隐约带着咸味儿，待吞下肚后，又觉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不禁想再吃一口。

姚清月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见我这副摸样以为吓到我了，便一个劲儿地将糕点送到我的手中。其实我只是被她的问题问住了，因为自从离家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平时也不会有人与我说话，就算与我说话也都是叫“小宫女”，不然就直接看着我叫“喂”、“那边的”、“你”……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阿姝”了。

“阿姝。”

她怔了一下。

“我叫阿姝。”

“阿姝。”她叫了我一下。

“哎。”我应了她一声。

“阿姝。”

“哎。”我又应了她一声，她突然笑了，还用手摸了摸我的头。

那几日我整日与姚清月待在一起，她会作画，也会吟诗，偶尔也写写字。她写的字不似我第一天来这里时见到的那些挂在墙上的字一样飞龙凤舞，用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词就是“隽永秀丽”、“端庄大方”、“温柔之余可见坚韧”。

有一次我问她怎么不学那些挂在墙上的字，写出那种意气风发和潇洒脱俗。

她笑道：“温柔的女子更讨人欢喜。”

她的侍女是个欢脱的人，侍女当时说：“我家小姐是大家闺秀，怎能写那些奔放豪迈的狂草呢？”

五岁那年冬天，掌事携轩墨阁于宫外一处诗情雅兴的地方举办了书画展。那日空中飘着漫漫白雪，来参加书画展的女子寥寥无几，姚清月一袭映梅白衣出现在各才子的视线中，谈吐如芳兰，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最终她再得乙榜，又一次坐实了焽都第一才女的名号，同年，去往相府提亲的人数不胜数，相府一时门庭若市。可惜我身在宫中的轩墨阁，无缘得见那样的盛景。

我学作画竟比常人快上许多，许是我真是有作画的天赋吧，又或是因为有焽都第一才女教我作画的缘故，我进步的异常神速。当年将我送入轩墨阁的皇帝可能早已将我忘了，自那次阁中众人都模仿我的画拿去给陛下看，不仅没得到赞赏，反而被陛下给训斥了一顿后，他们便不再来扰我清净。

入春后我便也不再穿从前的那些棉袄了，然而仔细在柜子里翻找，找来找去也就只有当时入宫时发的两件宫女服，再没有别的适合现在穿的衣服了。因入了轩墨阁，宫里也不再发给我宫女服，而轩墨阁的人的衣服在哪儿领我也并不清楚。倒是想过去找姚姐姐和周鸿文帮帮忙，只是姚姐姐此刻深处宫外相府，我也没法子将消息传给她。就算有法子，这般麻烦姚姐姐的事也还是不做的好。至于周鸿文，对他我总是不好意思开口。

正因这件事烦恼的时候，周鸿文带着一个宫女到我这里来了，说是要给我丈量尺寸好做衣服。当下我便对他道了谢，周鸿文道：“不过是替人跑腿，小事一桩。”

我疑惑地望向他。

周鸿文道：“是清月说你此刻也许正为衣服发愁，她不知道你的尺寸难以在宫外给你买，便让我帮下忙。其实她也不知道，只要是宫中之人，一切的缺乏都找各司就可以了。只是各司都是伶俐的，见你一个小丫头只怕会欺负你弱小，于是我便请了这位在尚衣局做事的宫女来帮忙。”

他眼神好，竟一下子瞧见了我刚完成放在桌子上的画作。

他走进拿起细瞧，赞道：“你画的真像！”

我笑笑道：“许久没见姚姐姐了，甚是想念，便作了这幅画，已解相思之苦。”

晌午的时候我偷偷溜去了御膳房，大福正在将做好的红烧鲫鱼放入盘子中，见着我了便招呼我过去。我一走一蹦地到了大福身边，大福笑我像个小兔子似的。我只告知他我饿了，大福便立即从旁出端来一份清炒小白菜和一份红烧狮子头，还有一碗米饭给我。

大福对我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在这儿吃，我去给你把风。”

自从去年盈秋节和大福熟识后，我就时不时地会来御膳房蹭吃蹭喝，每次来大福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将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美味香气的饭菜端到我的面前。

我问大福：“你早就准备好了，若我哪天有事不来了怎么办？”

站在门口的大福扭过头来说：“我做的饭菜这么好吃，你怎么会不来？”

我笑了起来，大福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站在门口把风不敢笑开来。

姚姐姐终于来看我了，然我和姚姐姐相逢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鸿文便也来了。他一来姚姐姐也不怎么顾得上我了，他们两个相谈甚欢，徒留我一个坐在那里纳闷地吃着果子。我倒是不知他俩何时变得如此亲密。

他们两个说话我几乎插不进去一嘴，实在是无聊，我就想着去找大福玩儿。可惜大福今日也忙的焦头烂额，我便拿了一盒翠黄酥走了。

宫里有一处池塘，那附近从来不养活物，也鲜少有人会去那里，于是我带着翠黄酥去了那池塘旁边的一处亭子里，坐在栏杆上背靠圆柱子，抬眼望那漫天流云，手指轻捻一块儿鲜美的翠黄酥放入口中，唇舌触碰之时只觉时光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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