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似乎很满意这两人的表现,这个墓他们做的相当逼真,为了营造出真实的效果,特意放了许多货真价实的宝贝,但相比汝瓷而言,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低廉到犹如地摊货。
秦淮这一类的老专家,看待每一件古董看的都不只是价值,更多的是它的稀缺。
像辽金玉器这一类的藏品,留存在世上的数量怕是比汝瓷还稀少,却因为价值的原因,许多人都不屑一顾它的珍贵。
“两位看好了吗?”男子看了看时间,“如果两位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现场签约,稍后我会派人把瓷器运出去。”
“我可以拿在手里看看吗?”秦淮问。
男子点头,“请。”
秦淮戴上眼镜,小心翼翼的将瓷器端在手里,从外观上确实和真瓷并无明显差距,很完美的香灰胎,深浅有别,釉面开裂纹片,是铺落有致的极细纹片,透明无色似冰裂,是最直接的蟹爪纹。
再看底部,奉华两字苍劲有力,代表着这件瓷器与宋宫廷和皇室有关系。
“先生,怎么样?”李洪生怕被对方误听了什么,很谨慎的询问着。
秦淮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将瓷器放回原处,摘下眼镜,连连称赞道:“这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保存的很完善,几乎不带一点瑕疵,放眼当今社会,很难再遇到这般完美的汝瓷。”
“两位商量好了吗?如果商量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银货两讫了。”男子知晓言多必失,也没有过多的自卖自夸,只用着公式化的语气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他们这一批货伪装的天衣无缝,只要不砸开用高科技检验,无人能够查出真假。
更何况像这类珍贵稀缺的瓷器,谁舍得把它砸碎了再来一验真假?万一验出是真迹,那还不得肠子都悔青了。
所以他相信,大部分人都会信以为真,是不信也得信!
秦淮靠在李洪肩头处,刻意的压低着声音,“告诉他,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过两日再来联系他。”
李洪转述了这一番话,很明显他看见了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大概是没有料到他们会中途反悔。
男子略显失望道:“我很抱歉,如果你们还需要考虑,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但你们得好好想清楚了,改明儿如果有人看中了这一批货,我便不会多留了,毕竟这里的东西都不能曝光,多留一日就有多一日的危险。”
“是是是,我们会很快给你答复。”李洪边走边说着,头也止不住的往回看,似乎是真的舍不得放弃那般。
男子望着离开的两道背影,沉了沉脸色。
“叮……”电话铃声有些突兀的响起。
“老板。”男子接下电话,一五一十的交代着这边的情况,他道:“对方似乎有些怀疑。”
“不急,如果他们真的需要这一批货,会很快联系你的。”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老先生好像是这方面的行家。”
“一般亲自验货的商人都会带一个自己熟悉的专家过来,不必在意,你派人把他们送出去,别让他们在村里闲逛。”
男子放下手机,疾步跟上。
李洪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谨慎道:“老师,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被他们怀疑?”
秦淮并没有回复他的问题,而是四处张望,他在打量周围的环境,很普通的小山村,可是也很奇怪,沿途他发现了不少良田,但田里却长着一人高的杂草,本是该秋收的季节,却不见一粒稻谷。
这里真的是太奇怪了。
“两位等一下,这里路不好走,我派人送你们出去。”男子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李洪看了看老师的脸色,见他没有说话,自己也就不敢多言什么,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秦淮双手插兜,表情淡淡,倒真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从容感。
微风轻拂,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矿土味道,还混合着一种酒精的刺鼻味。
秦淮抬头望向远方,炊烟袅袅,像是农舍在煮饭了。
但现在是下午两点,这饭如果是午饭就显得太迟了,如果是晚饭又显得太早了。
李洪顺着老师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懵,却又不能多问,就这么憋着自己,尴尬的一动不动。
风静了下来,有小鸟儿落在头顶上的大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夕阳落幕,红霞遍天。
一人一言未发的站在窗口处,晚风迎面吹来,他却是感受不到丝毫凉意,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病床上本是熟睡的身影微不可察般动了动手指头,随后,慢慢的掀开了眼帘。
顾一晨两眼定定的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入目所及之处都是一览无遗的白,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醒了?”阎晟霖听见身后轻微的响动,回了回头,果不其然,小丫头正一脸懵懂的呆望着天花板。
顾一晨闻声扭了扭头,因为初醒眼中的雾气还没有散开,她只看见一个很模糊的身影。
渐渐的,等影子变得清晰时,他已经是近在眼前。
阎晟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微微一笑,“这是一觉醒来睡糊涂了?”
顾一晨恢复了感知,手臂上断断续续的疼痛证明着她还活着,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也想起了自己的手臂为什么会这么疼。
阎晟霖看她想要动,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放低着声音:“你现在还不能乱动,躺好了。”
顾一晨身体有些虚弱,本是打算听话的躺着,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噌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很干还哑,她忙问:“今天是星期几?”
“你昏迷了两天,你说今天是星期几?”
顾一晨迫不及待的想要翻身爬起来。
阎晟霖眼疾手快的按住她不安分的身体,蹙眉道:“你乱动什么?”
“我要回去。”顾一晨想要推开他的手,尝试着推了一下不仅没有推开,还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你现在这样怎么回去?爬回去吗?”
顾一晨咬紧牙关,挣扎了一下不得不认命的躺回去,她道:“我有很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事比你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顾一晨眉头紧皱,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更不能贸贸然的让李洪替她担受这一份危险。
阎晟霖加重语气,“看得出来那件事很重要,但你应该知道,你昏迷了两天,时间上再重要的事都是来不及了。”
顾一晨这下子彻底认命了,她平躺在床上,不顾手臂的伤口,双手用力的攥着床单,因为激动,本是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阎晟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向被染红的纱布,拿她没辙的按下传唤铃。
护士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见着毫不配合治疗的病人,一边碎碎念一边又开始拆纱布。
一番功夫下来,顾一晨又开始头晕眼花好像下一刻就得晕过去似的。
阎晟霖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神情严肃,“你如果想早一点回国,就安安分分的躺着。”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事吗?”顾一晨大概是气糊涂了,竟是妄想他会理解不同领域不同责任的自己。
阎晟霖思忖片刻,她这个女人犹如海底针,自己想要去大海捞针,但事实胜于雄辩,她这颗绣花针,一旦丢进了海里,任凭他水性再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藏进去。
顾一晨没有听见回复,自嘲般笑了笑,“我不能放弃。”
“你说过你身为一个鉴宝师你身上的责任就如同我身为军人担负的责任一样,很多事都得义无反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顾一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其实他们是两条平行线,却往着同一个地方延伸着自己的轨迹,虽说中途不会汇合,但终点可能是同一目的地。
阎晟霖替她掖了掖被子,“天大的事你也得留着命才能去做,好好休息,如果你听话,我明天可能会带你回去。”
顾一晨听话般的闭上眼,不反抗、不质疑,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听话的时候了。
阎晟霖靠着床头双目一瞬不瞬的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她这种样子在大街上是一抓一大把,怎么就突然间觉得她与众不同了?
可能是她那双眼,那双眼中仿佛住着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太强大了,有处变不惊的魄力,也有不可一世的能力。
这个丫头,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又满怀期待。
好像在她身上有一种奇迹,让人很期待她的未来会是如何的大放光彩。
翌日,天色阴沉,恍若随时都会下一场说来就来的大雨。
“轰”的一声响,大颗雨珠倾盆而下。
一辆车停靠在医院前,一人手执黑伞站在车旁。
当看到医院大厅里缓缓走来的两人之后,程宏学急忙迎上前。
雨势渐大,成珠成串的从屋檐下洒落。
顾一晨上了车,衣服已经被淋湿了一大半,忍不住的打了个大喷嚏。
阎晟霖脱下外套默不作声的递给她。
顾一晨本想着拒绝,却又是不争气的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伤口还没有好,身体抵抗力稍弱,别再感冒了。”阎晟霖执意的将衣服挂在她身上。
程宏学收下大伞坐进了车里,三人或多或少都被淋湿了。
“救援队都离开了吗?”阎晟霖问。
“还有最后一批,今天全部撤离。”程宏学一脚踩上油门,“就算你不通知我,我也得赶来接你们了,否则你们就得继续留在这边,至少一周以上。”
“现在这边情况怎么样?”阎晟霖看向车窗外,一如既往的满目疮痍,整个街区被雨水冲刷之后,仿佛更加萧瑟了。
程宏学叹口气,“死伤无数。”
车内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压抑。
……
临近午时,飞机成功抵达国内机场。
阎晟霖执意要求送顾一晨去医院,但她却一出机场便翻脸不认人,趁着人多无人注意的空档,犹如鱼入江河瞬间不见踪影。
程宏学跟在阎晟霖身后,忍俊不禁的偷笑着。
阎晟霖回头瞥了他一眼。
程宏学立马站直身体,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严肃以待表情。
“老大有说什么时候归队吗?”阎晟霖顺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程宏学嘴角抽了抽,“虽然他明面上没有要求咱们即刻归队,但你别忘了任务结束我们是需要立刻上交报告的。”
“嗯,辛苦你了。”言罢,阎晟霖跨上计程车,扬长而去。
程宏学瞠目,见着一溜烟就跑的无影无踪的车子,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是让自己替他写报告?
程宏学来了脾气,自以为很生气的把背包摔在了地上,然后又忙不迭的捡起来,委屈的拍了拍上面的灰。
计程车一路往郊区驶去,相比较甸的阴雨绵绵,国内倒是碧空如洗,太阳高照。
顾一晨按了按有些疼痛的手臂,单肩扛着包往自家别墅走去,正准备敲门,大门倒是从里面打开了。
顾一乐喜笑颜开的替自家亲姐把背包接了过来,指了指家里的客厅,“来客人了。”
顾一晨第一反应是不是程景祁那个挨千刀的家伙又来了,待看清楚沙发上熟悉的身影之后,高悬的心脏这才慢慢的放下。
秦淮早已是不淡定了,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跑来了顾家,一听说顾一晨并没有回来,立刻坐立难安,本想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候,门开了。
顾一晨知道他要问什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老师,我们借一步说话。”
秦淮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紧皱的眉头在见到她平安归来之后才慢慢的舒展开。
顾一晨脱下了脏的不成样子的外套,重新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开衫,这才坐在椅子上,两两四目相接。
秦淮神色凝重,早已是按耐不住了,他忙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到甸就遇到了暴乱,受了一点小伤耽搁了一点时间。”顾一晨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秦淮却抓到了重点,紧张起来,“受伤了?”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一点皮肉伤,李老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顾一晨放心不下,忧心忡忡道。
“我昨天和他一同去的。”
顾一晨诧异道:“您不应该暴露的。”
“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秦淮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顾一晨不明他欲言又止是怎么回事,心里揪得慌,她道:“老师是发现了什么诡异之处吗?”
“你说的没错,那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程景祁的工坊。”
顾一晨即刻绷直身体,“您为什么这么说?”
“本该秋收的季节,稻田却是一片荒芜,如果真的是淳朴的山村人家,怎么可能会任凭自己的良田长满杂草?”
“老师还记得那是什么地方吗?”
“来的时候他们蒙了眼,回去的时候我趁着没人注意的机会偷偷的看了两眼,沿途路过了一大片果林,还有一个小瀑布,像是龙艺百果公园。”
顾一晨忙不迭的把地图拿了出来,这是旅游指南图,上面描绘着附近三个省区的所有风景旅游地点。
从龙艺百果公园到京城一共有三条路,三条路延伸出去也就有三条岔路,如果再加上秦淮所见到的小瀑布,那就只有中间那条通往避暑自建农家乐的县道135线。
秦淮凑上前,观察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地点,“路过小瀑布时还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按照当时的车速,平均时速六十码左右。”
顾一晨计算了一下车程,半个小时六十码应该能行驶二三十公里,而这段路上有两个村庄,一是以酿酒为生的解放村,另一个则是种植稻谷枇杷村。
秦淮越发肯定了,他喜极:“我当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酒糟味。”
“我大哥曾经在酒厂里工作过,如果真的是酿酒的地方,方圆十里都是浓浓的酒糟酸气,不可能是很淡很淡的味道。”
“你的意思是枇杷村?”
顾一晨收好地图,“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致地点已经确定,我们今晚上过去瞧瞧。”
“小顾。”秦淮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更是好巧不巧的碰到了伤口处。
顾一晨顿时疼的倒抽一口气。
秦淮忙不迭的缩回自己的手,“怎么了?”
顾一晨摇了摇头,“没事。”
秦淮眉头微皱,“你这样子贸然的过去很危险。”
“老师,你和李老板故意拖延时间不肯签货,您要知道这时间不能耗太久,否则对方会立刻怀疑转移所有有利于咱们的证据。”
秦淮自然知晓这其中的严重性,但也得顾全安全二字,他道:“也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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