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早年学医,后觉医术再高治不了国人,毅然改从文,决心做一个打破铁屋子透些新鲜空气进来的斗士。
因为他亲眼目睹国人之麻木愚昧,围观洋人砍国人,揩烈士的血馒头你觉得藏马山人,与那时的国人相比,如何?
“那肯定是强多了的,不可同日而语!”丁山笃定且激昂。
“为什么呢?”于乐慈祥地看着丁山。
“那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最黑暗的时刻,国不国,民不民,大厦将倾,民生涂炭,小部分人醉生梦死,大部分人浑浑噩噩。没有大国崛起,哪来的小民尊严?”网络作家忧桑的小胖三观极正,描述精准,比湾湾的女作家强了太多。
“当是时也,鲁迅先生是怎么评价这些浑浑噩噩者的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丁山还是有词,“爱之深,责之切吧。”
“鲁迅先生又是怎么做的呢?”于乐一层层问下去。
“燃烧自己,化身灯塔,照亮国人。”丁山考虑了一下才回答,好像有点明白乐哥要说什么了,“即使无法照亮国人,也要做一点高处的灯火如豆,指引国人走向光明的路。”
另有一位老先生,深入农村调查,总结了多地农村调查报告,创建农民运动讲习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终于走出一条农村包围城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革命道路。藏马山人与那时的农民相比,如何?
“应该比那时强的吧?”丁山还是比较肯定,事实依据也很充分,“旧社会农民基本上不识字,全国的文盲率超过八成。现在的藏马山人,无论男女老少,至少都是读书识字的吧。”
“那么,”于乐点头表示认可,“这位老先生是怎么评价这些国民的呢?”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真正的英雄,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些话耳熟能详,丁山随口就能说出几句,却真的未曾考虑过其背后的深意。
看着丁山震惊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于乐笑笑表示孺子可教,不过下面这道题就有点超纲了,“你认为鲁迅先生与这位先生相比,如何?”
“哦,毛嗲嗲是千古伟人,鲁迅先生比不了吧?”丁山再次脱口而出,却也带了些疑问。谁曾经这么比较呢,不过答案倒是挺明显的。
于乐也再次点头,“区别在哪里呢?”
“鲁迅先生想的是开启民智,灯塔嘛,站得高望得远,高洁却茕茕孑立。”丁山好像是再次跟上了于乐的思路,“毛嗲嗲却自认为是人民群众中的一员?”
“这也是,等先驱的共同问题。”于乐笑笑表示同意,“他们想到的和努力去做的,只是启蒙者和领导者,却没有认识到劳动人民的主体地位及蕴涵其中的雄伟力量。劳动人民即使有力量,那也是被启蒙的结果,被领导的结果。这样子评价,对历史人物的要求可能太高了点儿。所以我们只能说,毛嗲嗲是千古伟人,不世出的伟人,非寻常人杰可比也。”
丁山默然,虽然没这么想过,却是不能同意更多。
毛嗲嗲无疑是千古伟人,丁山一直是这么认定的,却未曾思考过到底伟大在何处。
或者说认定其伟大的缘由,首先想到的就是历史功勋吧,领导国人推翻三座大山,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我们再换一个时空,与陡崖水库同期,全国共建设了八万四千余座水库,当时的劳动人民,也就是我们的父辈祖辈,扛着铁锹镐头,自带干粮,吃住在工地。现在的藏马山人与之相比,如何?”
“恐怕不如?”丁山犹豫了好一阵子,答案却是不太确定。
如果于乐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丁山应该是确定的,那时的劳动人民干劲多大呀,根本不计较个人得失!
“无论如何,”于乐也未给出答案,或者说答案并不重要,只是拍了拍丁山的肩膀,“抱怨周边黑暗无光,人民愚昧自私,肯定是不对的。老想着照亮谁,启蒙谁,不能说不对,至少比前者要强些。但也是把自己放在了较高的位置上,俯瞰众生而已,甚至是一种自恋也未可知。”
丁山的大脑转得飞起,差不多有豆汁溅出来。
毛嗲嗲是个图书管理员,每月挣八块大洋。鲁迅先生每月三百多块,每年可以买一个四合院。先生,先生挣得更多,四五百块吧,每年可以买一个带跨院的四合院。
他们离得劳动人民太远。
也是这些大先生,甚至极端地认为国人劣根劣种,毛病甚至出在汉字上,要彻底革除了汉字实施拼音化,非如此不如与救国救民。相对来说,砸烂孔家店那都是小打小闹了
鲁迅先生画外音,这话是我说的,但不止是我这么说过,你可别赖在我一个人身上。
丁山想来,何其悲壮,何其决绝,有跳崖的勇气和决心。
可是,认知偏差了啊,错得离谱啊。
效果就像另一位更早些的大先生,左肾出了问题,却割掉了右肾。
当然,伟人毕竟不世出,足供千古景仰,却不能拿伟人来要求世人,以及,那么些人杰。
丁山至少明白了,旧社会深受三座大山压迫的贫苦农民也好,新社会挖水库造梯田的父辈祖辈也好,其思想素质和行为规范就一定那么高尚吗,有没有龌龊龃龉耍小心思呢,有没有愚昧惫赖贪小便宜呢,恐怕也是有的。
那么,毛嗲嗲在深入农村调查并创办讲习所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角度挺新颖的,回头再思考一下,学习一下四卷。
不过,乐哥所要表达的,应该是另一个侧面,我藏马山人真的就那么差吗?
问题肯定是存在的,但最大的问题,却是在我吧?
境界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也不同。
人民群众是创造历史的英雄,我连灯塔都做不到,却一直在埋怨周边太黑暗。
更何况,我才刚刚洗掉了脚上的泥。
那泥却进了心里。
丁山又想起了乐哥的另一句话,埋怨粪坑的都是蛆。
满眼都是差的人,是心瞎了啊。
网上那些言必称“你国”的人,到底是些神马东西呢。
哦,又错了,他们身上也一定是有闪光点的,我要好好找一找,一定能找到的
“你我皆凡人,”于乐说得有些亏心,好在也不怎么怕雷劈。
“嗯,你我都是地地道道的藏马山人。藏马山人身上的丑,就是你我身上的丑。你我做好一些,就是藏马山人变好了些。”于乐抬头看天后才继续说道。
“哥,我懂了。”丁山突然想到了如何写作。
文章中也要有一种叫做灵魂的东西,丁山自忖,以前的文章中没有,但以后一定会有的。
如何教育和改造,啊,又错了,如何投入乡亲们中间去,探索出一条物质精神双丰收的康庄大道来,相对都是较轻的了。
原本丁山只是觉得,乐哥比自己有钱,有钱人有道理,有钱人办法多。
甚至也不是没有过那么一闪念,如果我和乐哥异位而处,我也不见得就比他差嘛,他只是运气好了点儿,小帅了点儿,却黑,黑黢黢的。
如今遥望藏马山,巍巍乎高哉
丁山晕晕乎乎,却是两眼放光地走了,要回到亲爱的陡崖屯山民中间,准备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斗争。
于乐掀了掀眉毛,取捷径直飞陡崖水库。
有个问题还没解决,就是那只直径两米有余的大土鳖。
六平方公里的水库足够大,此时大土鳖正在水底下,欢快地追杀一条两米多长的黑鱼。
这种黑鱼脂肪含量高,味道绝佳,口感上好,大土鳖虽然不明就里,辨识力却是强了,胃口也刁了起来。
这些日子里,大土鳖非黑鱼不吃,同为肉食鱼的黑鱼却是阖族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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