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破碎虚空，陈零一直以来都简单地认为仅仅是通过两个不同空间的隧道，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而已。然而，当她真正置身于这所谓的空间隧道之中，才发现，这里充斥着不明元素之力。随意一次不成功的闪避，就可能导致身死道消。

所幸，或许是灵照及善长二人当初沉入寒渊时的修为并不高，这一组为他们而设的隧道阻力，也没有过分强悍。由此，也可以略微窥见，即便灵照的得道确实欺骗了她当初要进入的门派，但门派在察觉之后，也并未赶尽杀绝。如若要让她即刻魂飞魄散，最好不过让她在下沉过程中被空间撕裂。

隧道阻力虽不算强悍，然陈零强撑着穿过又一处飓风漩涡，不想，迎面撞入一股横流。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隐看见普渡险险拖住了她的衣袖。

又一股飓风奔袭过后，普渡一手托着陈零，一个翻身跌入水中。以普渡金丹后期的修为，在这处水中依然感觉血脉滞涩，难以前行。不过呆了小半刻，耳目便开始受到干扰。普渡立刻察觉此处必有古怪，迅速运气于脚底，借力于水中浮木，一举跃出水面。

举目望去，四周皆是茫茫海水，唯有西侧似有辉光。普渡当即往那辉光所在之处踏浪疾奔。

自进入那空间隧道，深藏于丹田的那丝线般的毒液便开始躁动。到他落入那片诡异的海水，更是趋于翻滚。手中托着的女子的身体，在他掌中热得发烫。丹田的毒火则灼得他恨不得爆裂，好就此舍了这具肉身。想他作为渡业寺的嫡传弟子，竟然中了红尘毒药，非得破了色戒才可缓解。

疾奔数里之后，总算踏上了那方辉光之地。竟然是座小岛。普渡展开神识略过一遍，发现此处并没有其他生灵。再看一眼躺在自己臂弯中的女子，手上便不自觉地开合，贴近女子的身体。

将女子安置在一处侧面凹陷的岩穴后，普渡屈膝跪坐在侧。情花之毒，自古无解。唯有渡劫飞升之际，破骨重塑肉身，方可摆脱。普渡在出身之时，便被种下此毒。起初年少，毒素不能激发，就连收他入门的佛门大能都不曾察觉此毒的存在。然而，待他一步踏入金丹，正待欣喜庆贺之时，无意之间内视丹田，居然发现其中竟蕴含一丝碧色纹路。他不愿轻易打搅师傅闭关，于是查阅了许多佛门甚至其他道门典籍，最后确定，那道碧纹乃是早已灭绝的红尘谷一派的秘毒，人称蚀骨情花。

此毒于情愫未开且修为低下之人并无大碍，但此人一旦成就金丹，步入人仙，便会逐步发作，激发蚀骨之痛。

此毒无解，但可以通过与水灵根女修双修得到缓和。当然，也可以在发作之时选择独自忍受。不过通常而言，即便是元婴大能也忍不过三次。三次过后体内灵力开始逸散，轻者修为倒退，重者经脉异位，直至五脏六腑分崩离析，身死道消。普渡修为高深，又有大乘佛门功法加持，虽然短期内不至于经脉异位，但也需尽快寻找解决之法。否则最后身死道消，也不过时间而已。

此前于小天池利用陈零双修之时，已是普渡第四次发作。之前的三次皆是险险强忍，修为也从金丹大圆满跌至后期。第四次与陈零双修之后，毒性得以缓和之外，修为未跌反而稍有进益。想到这两种截然不同又利害分明的结果，普渡那原本打算撇开双修的想法，不可抑制的产生了动摇。

一面是蚀骨焚身之痛，一面是至少半年无虞的毒性缓和。普渡只觉得脑中意识分开两处，争吵激烈，难分难舍。最终，极致的痛苦之下，普渡下意识地捏住了身旁搭着的纤细手臂。忽然碰触之下的柔软，迅速瓦解了脑中仅有的挣扎。

她用力眨了眨眼，刚想抬手推开身上的重物，却在中途被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捉住压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不甚清晰的威压。陈零不得动弹，索性闭紧了眼睛。

陈零从始至终未发一语。她知道这人是谁，也明白她无力反抗。说心有不甘，确实有那么一些。说怨愤，似乎也不至于。或许，更多的是无奈。

她修为不曾倒退，灵力甚至比之前更为充盈。这不是被采补之后应有的反应。至于此时已经收拾干净盘腿坐在身旁的普渡，她真不知道是应该犯尴尬症还是该指着他鼻子大骂无耻之徒。好好的和尚，学什么采花大盗，还一而再，再而三。

“穿过这片汪泽，便会抵达通城。届时我会借用传送阵送你回无极剑门。”

陈零闻言几不可见地点头，随手施诀，整理了一遍自身。不远处即是浅滩，她顾自走过去，似有若无的海风卷起她的发梢，身上随意披着的纱衣也随之舞动。

天色已近日暮，水天交接之处泛出的波光或许是感染了风中的凉意，无声无息透着一股清冷。

在寒渊之中，大约是因为没有空闲去计算时间，如今重新回到苍梧之地，忽然发现竟已进入初秋。看得出岛上自然生长的草木仍然蓊郁，但根部以上却开始褪去鲜嫩，逐渐往隆冬时节的干涩蔓延。她离开宗门应该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顾师兄有无寻找自己。

些许遐思暂且不管，休整两日，普渡总算告知出发。两人在海上兜兜转转数日，终于到达通城。

陈零原本以为普渡会使用城中通用的传送法阵，然而入城之后普渡却是直直往城西的偏僻地带去。待到得一处破烂的草庙前，两人终于降落。

“城中人多眼杂。”

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降落此处才算终于说上了话。陈零想了想，大致明白他是向她解释为何不使用通城的传送阵。她闻言点头，这处城池她并不熟悉，反正也只是路过，用哪里的传送都无所谓。

普渡送出几粒莹莹的灵石，单手于空中描画，口中不断送出听不懂的咒语。片刻之后，两人脚下便出现浅金色万字阵。轻微眩晕后，睁眼已是阔别一年多的无极山门了。

陈零本欲捏决直入山门，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大师并不似心思不净之人，今日一别，还望…他日珍重。”本想说自重，但其中关系不便言说，如是戳破，反而更添尴尬。

普渡闻言，似乎有一刻怔忪，随后浅浅弯起一脸慈悲的笑，“施主大量。”

她哪里大量，不过是觉得今后各自不会再见，提醒他不要再祸害其他纯洁少女而已。想着又自顾扯了扯嘴角，捏了个诀消失在山门。

往执事师叔处消了出行案，她总算是回到了空置近一年的房间。门中弟子中筑基期的大多都被扔出去历练，今天去附属的某座山除个妖，明天又去某处大老远的沼泽捉个怪，总之直至大圆满都难得消停。陈零因为领着执事堂的职，倒是没大家那么忙碌，不过今后却不见得了。

早在接到那三尾狐的任务时，就已经大致设想过，即便她马不停蹄赶回来，那执事堂的位置恐怕也是不会等她的。她当初获得这个位置是意外，失去，似乎也该是意料之中。好在，即便再次回到普通弟子的身份，门规也并无要求弟子过度密集地接取任务的内容，所以，她还是可以过得相对轻松的。

无极剑门是大派，少了当年丸山的乌烟瘴气，大多数人都热衷于修炼。就像她身份转变之初没有受到各类夸张的羡慕一样，如今她再恢复原本的身份，也并没谁有那空闲来奚落。各行其是，各自营营，这才是修仙之人该有的状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