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大惊失色。冯樱樱忍不出露出讥诮的神色。之前她其实还没有完全确信。毕竟这都是她的推测。
但是现在她不无遗憾地想,若是再敏感一些,没准当初谢岚开口的时候,就能发现。
谢岚打量四周,冲着冯樱樱咬耳朵说,“怎么?你也在?”
冯樱樱“嗯”了一声。她不是没想过,要继续装作不知道。但是眼下她确实需要更多的信息。
“你是哪个支队的?支队长是谁?”
谢岚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办法不正面回答好友的问题。“赭石。”
她旋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也看到一样的档案了?”
冯樱樱答道,“是,我看到俞皓亮的档案了。但是你怎么能看得出是毛雨馨?”
谢岚很紧张地四下看看,示意冯樱樱暂时不要谈了。
冯樱樱看得出来,谢岚在纠察队的事情上比她还要小心谨慎。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文韵一边擦手一边坐下,声音可大了,旁边有一两个人向她们看了过来。
谢岚立刻跟冯樱樱的肩头分开了距离。讪讪地笑说,“樱樱给我看她最近拍的照片呢。对吧?”
冯樱樱也只好真的把手机里最近去万石彩拍的照片滑动给文韵和敏恩看。她的眼神扑闪着仍不肯轻易放走谢岚。
“你们俩感情可真好。”敏恩看到照片里俞皓亮正紧紧搂着樱樱,他穿着花色衬衣和灰色短裤,把脑袋贴在樱樱的耳边,撒娇式地笑着。樱樱笑得那么甜。
冯樱樱想起,那还是在刚到万石彩的那天拍的照片。后来他们在落日的海滩,讲得那么沉重,以至于她前几天想起万石彩美丽的海滨和咸咸的海风,竟会有一丝苦涩咽在嘴里。
才刚过去一个礼拜呀。看到这照片,她又想起来许许多多的亟待解决的事情来。竟不能把这烦恼一一诉说。只轻轻在嘴边说了一句,“害,哪有。”
文韵和谢岚会心地笑一笑。
结束这场女孩子们的聚会后,谭文韵会回到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打开一部午夜电影最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许还是黑白色的,关掉所有的灯,躺在沙发上喝着啤酒,把脚蜷曲成自己舒服的任意姿势。
可以像五十岁大叔一样抠抠屁股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觉得不美,还可以打个饱嗝放个屁,让自己没消化好的肠胃放松放松。
她还不到嫁不出去的年纪,但是已经放弃了与别人一块儿生活的想法。
最近接手的离婚案,同事都觉得很奇葩,没有外遇也没有经济纠纷,男人的原话是“有一天睡觉醒来,发现老婆全然没有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觉得索然无味,要求离婚。
女人和她的家人觉得男人大概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明明朝九晚六的一个普通上班族,文绉绉地说起了审美点。
调解的时候,甚至连对方律师都苦口婆心地说,“不要看长相了,实际一点,毕竟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就行了”,况且他老婆又不是个嘴歪眼睛斜的丑八怪,好歹也才三十五,看上去礼貌客气,是个正经人。
谭文韵暗自想起这桩事儿,倒是挺能理解那个男人的。做人要妥协的东西真的太多了。有的时候,不妥协自己的审美,能坚持个什么事儿,不也是挺好的吗?毕竟这是个人的选择。
所以她二话不说,只是跟女人悄悄地说,我会帮你多争取点经济上的补偿。
“还是一个人轻松。起码我自己能接受自己平庸的长相,没有天资但是努力生活的样子,自由自在不随意低头的态度。”谭文韵对自己说。也许碰到合适的人,她会恋爱的。
好朋友们这些来来去去的恋爱故事,她很有兴趣,她从她们这些年的经历中看到了女孩子们的成长。失去自我的恋爱,蒙蔽双眼的恋爱,自私利己的,最初合流但分岔驶离的恋爱,种种形态在各种颜色长度的头发、漂亮的手指甲、深深浅浅的唇彩和摇曳生姿的裙摆,文韵看到,只有在女孩子们的聚会里面,真实的东西才能被讲述。
不被讲述的东西,在暗影里,女孩子们已经看不明白是好,还是不好,犹豫着要不要接受。但是,她也知道,随着年岁的增长,能被当面直接讲述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她看着冯樱樱和谢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两个好朋友中间好像就某种东西成为了背离四个人而独有的同谋。而她看着苏敏恩,又很想像个多事的大妈一样,反复真挚地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结婚吗?就像她曾经问冯樱樱的一样。
冯樱樱和谢岚一块儿打车回去了,毕竟她们顺路的。文韵把车开过来,问苏敏恩需不需要送她回家。苏敏恩把开衫往心口拢了拢,摆摆手说没事儿,她还可以在这儿待会儿,看一会儿书,等姚念从研究室出来了一块儿回去。
苏敏恩推门进去。服务员已经将她们用过的杯子都收走了。自己的包还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看到了那条重新被绑回去的丝巾。
于是,她去自助区找杯子,想接一杯水喝。苏敏恩端着玻璃杯从书架前走过,在那中间快速浏览着各式书的封面和名字,看过的,没看过的,听说过的,一直想看但是没来得及看的,都在脑海里快速做了分类。
福柯的性经验史。她还未曾看到别的书店有这种旧版本但是宛如新出的样子。于是她决定伸出手,抽出一卷来看。她曾经拿了姚念的疯癫与文明来读,不过没读出个所以然。她很反感,但是不能避免地,读书常常是出于猎奇或者媚俗。
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取了一卷下来。她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紧接着去取另一本。只好停顿了一下。
而那人竟然是尹大成。没有抬头正在翻书的尹大成老师。她从肩头的轮廓就认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么快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