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平复了一下心绪,耐心的劝道:“父亲,我们去定州,一来一回总要半个月,沅纱居就算是铜墙铁壁,祖母也能让人凿个眼儿来!您有没有想过,您顾及和祖母的母子之情,又顾及沈老夫人的清静,可您怎么不顾及顾及郑姨娘的命呢!她虽不是您名义上的妻子,却也日日与您相濡以沫,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怎么忍心让她独自一人置身险境!”
云良遇无言以对,低下了头。
说到这里,云乔两行热泪汩汩而下,她哽咽的说道:“父亲,我自小没有生母照拂,我连我母亲长什么模样都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告诉过您,我心里是多么想念我的母亲。长夜漫漫,我多想母亲能够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在我耳边唱摇篮曲......父亲,您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过得有多苦吗?纵然我锦衣玉食,可没有母亲,始终是我心里永远也抚平不了的痛!”
云良遇再也忍不住了,汹涌的眼泪喷薄而下,浑身像是被抽去了筋骨,颓然的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对顾沅柳情根深种,顾沅柳的离去,也将他的三魂七魄悉数带走。
十几年来,每到夜深人静,想起以往和顾沅柳的浓情蜜意,他都痛彻心扉,长夜难眠。
他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虽然心里疼爱云乔,却多多少少忽略了她的感受。
这几年有了郑婉娘,他的胸口才多少有了热气。
可是,他心里很明白,郑婉娘是他的止痛汤药,却并非是他心中所爱。
他对郑婉娘,与其说是宠爱,倒不如说是愧疚。
愧疚在,他将她,当成了顾沅柳的替身......
对顾沅柳的思念,对郑婉娘的歉疚,对云乔的怜惜,对母亲的畏惧怨恨,对佟雪瑶的厌烦憎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他竭力的想把所有的伤痛忘掉,只想麻木而平静的活着,可是云乔的一番话却血淋淋的刺进了他的内心——所有的悲剧,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看着悲恸难以自抑的云良遇,云乔知道,说服他的机会来了。
她五体伏地,痛哭流涕道:“父亲,我已经饱尝了没有母亲的苦楚,我真的不想让弟弟也和我一样,他还那么小,那么无助,那么可爱!同样的,我也能想象母亲离开我之后,会是怎样的思念和牵挂!父亲,为了弟弟,为了郑姨娘,也为了你自己,别让他们身陷险境,好吗!”
良久,云良遇才抬起头,起身将云乔扶了起来,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自从云乔年满七岁,云良遇便再也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云乔热泪盈眶,双手紧紧的环住云良遇的腰。
她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温度,一直以来,她只有父亲,唯有父亲了!
云良遇爱怜的拿出帕子,细细的替她拭干脸颊上的泪痕,低声道:“乔儿,你说得对,是为父的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婉娘和孩儿置身险境。便如你所说的,临行之前,我将他们母子二人托付给沈老夫人。只是,这件事如何去办......”
云乔含泪笑道:“若父亲信得过我,此事就交给我来办。”
云良遇不免有些担心,握着她的肩道:“乔儿,此事非同小可,你......”
云乔平静的看向云良遇,一字一句道:“我说了,若是父亲信得过我——”
云良遇微微颔首,轻声道:“是,信得过,你是我的女儿,除了你,我还能信谁呢?”
......
云乔在碧玉的搀扶下回了青云台。
方才的一番话,为了触动父亲的心,她少不了声泪俱下,不免也要勾起她的伤心事。
一时之间,心绪难平。
碧玉见她神色黯然,心疼道:“大小姐这又是何必,您为了郑姨娘劳心劳力,却不一定能讨得了她的好。”
云乔淡然道:“做事全凭本心,觉得此事应该做便应该去做——我本就不是为了讨她的好,她要怎么想,原就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碧玉又道:“我方才问过翡翠明珠了,这两天,侯爷和郑姨娘是甜甜蜜蜜,羡煞旁人。秋月更是说,从未见侯爷如此疼爱郑姨娘。大小姐,侯爷真会将郑姨娘扶正吗?”
云乔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先保住她的命要紧,之后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擅自揣测的。”
碧玉却不忿道:“可郑姨娘的出身实在太过低微,不过是个渔家女而已,若是她成了正室夫人,将来大小姐进了定王府,说不定便会被人以此为由头而耻笑!”
看着碧玉一脸的气愤,云乔淡淡的笑了。
她看着鲜翠欲滴的竹林,感慨道:“如今你看郑姨娘出身微贱,觉得她不配当忠勇侯府的女主人。那你可会想到,在定王和袁太妃的眼中,我便如郑姨娘一般出身低微,也不配当定王妃呢?如若你觉得一个人出身微贱便可以对她肆意轻贱,也难保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出身而被别人看低呀!”
碧玉愣愣的看着云乔,一时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云乔抚了抚她的发辫,温和的说道:“碧玉,走吧。”
青云台在忠勇侯府的东南角,是个三进的院子,院里有一座小戏楼和一个小花园。
云乔不爱听戏,戏楼便一直荒废着,平日里小丫鬟们爱在那里打闹,她也从不约束。
小花园里种满了杜鹃,每到春天,小花园里便是一片的姹紫嫣红。
云乔不爱花,她只是听说,杜鹃是母亲最喜爱的花,小花园空着也是空着,她便吩咐下人悉数种了杜鹃。
见不到母亲的人,见到她喜爱的花,也是好的。
青云台地势高,进去要爬几十阶青石台阶。
旁人都嫌青云台地处偏僻且路远难行,云乔却喜爱这里的清静雅致,因此十二岁时便求了云良遇搬到了这里。
碧玉扶着云乔上了台阶,门口的婆子见了便迎出来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云乔微微一怔。
云媗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