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自然没有讨到,端方如玉的赵思雅以“无亲上令,闺中女儿不得私自饮酒”为切入,给韩墨儿上了整整一刻钟的女戒课,最后以“当然,起码人前要如此装装样子。”为结束语,给课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看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赵思雅,韩墨儿觉得自己亦不能落了下乘,忙咽下差点喷出的茶水,正襟端坐微微向赵思雅欠了欠身子以表受教,恭敬地答到:“姐姐的教诲,墨儿都记下了,吾必将日省吾身,以纠人前不妥之处。”
话一刚出,韩墨儿就见赵思雅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几分,面上因憋笑微微泛出红晕,韩墨儿也想笑,似是和赵思雅起了较量之心,她咬住牙根,将笑憋在肚子里。就在她们已至极限的时候,赵思雅身后的丫鬟噗嗤笑出声来,双肩打颤,笑得停不下来。赵思雅和韩墨儿同时破功,一时间屋中人笑声骤起,银铃叮咚,少女们的笑声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烂漫越过窗子,流淌进斑斓的时光。
笑了一阵,赵思雅最先收住,看了一眼第一个笑的丫鬟,假嗔道:“瞧瞧我身边这个一等大丫头,沉着冷静半分也无,生生丢了你家小姐的脸面,你看韩大小姐的身边人,满屋子的人都笑,就她没有,就为这份沉稳,都该赏。”
眼中还挂着笑的韩墨儿愣了一下,回头向自己的丫鬟瞧去,她今天带的是翠柳,来赵家这种规矩森严的府邸,韩墨儿本想带翠枝的,但翠枝今天小日子,身体微恙,韩墨儿便让翠枝留在府中休息,带了“心智半缺”的翠柳。
见大家含笑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翠柳后知后觉地以为自己没尽好丫鬟的本分。
“小姐你喝茶吗?我给您续上。”
“刚才在想什么?”韩墨儿含笑柔声问。
“小姐,你看赵二小姐院子中有一颗榆树,上面结满了榆钱,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娘每到这个季节就撸下榆钱给我和妹妹蒸榆钱馍馍,虽然馍馍是糙米的,但夹着榆钱味道就变成甜甜的了。所以每到春天,我和妹妹就坐在榆树下面,盼着榆树挂满榆钱......”说着说着,翠柳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已泛起泪花。
屋中的笑声尽去,几个丫鬟都低下了头,面色落寞悲伤,能被卖入府中为奴,哪个不是雨打萍、凄凉客。
“赵家二小姐夸你沉稳,要赏你呢。”韩墨儿不改温柔。
“赏我?”翠柳的愁思被打断,抬头莫名地向赵思雅看去。赵思雅温和地点头。
“要不要我代你向二小姐讨个赏?”韩墨儿问。
翠柳至今还是糊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韩墨儿转头看向赵思雅,“姐姐,我代翠柳讨个赏,能不能摘些你院中榆钱,今天中午我下厨为大家做两道时令小菜?”
赵思雅莞尔:“今日能品妹妹手艺,幸甚。”随即吩咐嬷嬷架梯子摘榆钱。
梯子架好,嬷嬷们爬到高处采摘榆钱。
韩墨儿见翠柳抻长了脖子,踮着脚往院中张望,便逗她:“想去玩?”
翠柳愁思来如雨、去如风,她应得脆生:“恩!”
“不哭了?”
翠柳忸怩:“不哭了。”
“去玩吧,切莫当心,也莫乱了规矩,你若丢了你家小姐的脸,我还得赏赵二小姐的丫鬟,你家小姐可没有这一树榆钱。”
“哎!定不丢你的脸!”翠柳应声未落,已经跑出屋子。
韩墨儿和赵思雅相视而笑,赵思雅端起茶盏,似敬酒一样向韩墨儿微微示意,韩墨儿亦端起茶杯回礼,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唇畔眼角间泄出了对彼此的欣赏。
人生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韩墨儿善厨艺,实则是因为幼时爸妈各自忙工作,家里所请保姆厨艺又一般,逼得贪嘴的韩墨儿只得自给自足。经过自己对自己的悉心培养,韩墨儿厨艺越发精湛,以至于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韩墨儿认真地考虑过新东方厨师培训学校。
韩墨儿以榆钱为主料做了两道菜,一道为榆钱椿芽塔蛋,一道为颌面葱香蒸榆钱。两道菜工序简单,并不繁复。但妙就妙在食材新鲜、火候得当、咸甜适中,入口清淡,却又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韩墨儿与赵思雅两人同宴,并未留丫鬟侍候,在西厢房给丫鬟们也放了一桌,自然也有翠柳心心念念的榆钱馍馍。
宴罢,已至未时,韩墨儿不得多留,恋恋不舍的辞行,赵思雅一路将韩墨儿送至二门,分别之际赵思雅正色道:“今日我与墨儿意气相投,墨儿今后若有难处,可与我说,我虽身处闺阁,无堪大用,但自认为是可将心事交付之人,愿为墨儿分忧担苦。”
自韩墨儿遁入这错乱时空,孑然一身栉风沐雨,不允许自己彷徨,亦不许自己软弱,经年累月处处算计、步步为营,齐子睿于自己是相互信任的合作伙伴,洛景恬、翠枝、翠柳于自己是需要体贴照顾的妹妹。而友情,在这个繁文缛节、恪守成规的时代,韩墨儿从不奢求,亦无盼望。所以此时,面对赵思雅递出的橄榄枝,韩墨儿感觉自己就像在路旁意外拾到了一笔巨款,久违了的情感,似和暖的春风,丝丝入骨,游走经络,舒展开来。
韩墨儿微笑,看着赵思雅慢慢地说:“真没想到我韩墨儿还能交到如此赤诚挚友,思雅莫要忧心于我,魑魅魍魉我自有计较,不用挂心。”韩墨儿笑得真诚,一字一句地安抚。
“只是,”韩墨儿转而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如今却有一桩忧心之事。”
“何事?”赵思雅微微皱眉。
“无好酒相伴,无心赏花赏月赏秋香。”韩墨儿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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