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的韩墨儿歪在自己的院落中饮一杯普洱消食,望着院中新抽出芽的槐树出神。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昼夜交替、春秋更迭,院中的槐树花开花落五载,已经粗壮许多,而自己还是被困在这个院落中,抬头望雁归去来,俯首观花岁枯荣。
没错,韩墨儿是穿越来的。在她记得的那个21世纪里,她叫韩子伊,著名学府经济系大二学生,祖父是中医圣手,父亲却学了西医,有京津冀外科第一刀美誉,母亲是农学家,一直承担国家级农学研究课题。韩子伊父母恩爱,家庭和美,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都很忙,鲜少有一家人同时有空的时候。韩子伊18岁生日时,父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韩子伊去了她向往已久的西藏,没想到飞机飞行途中遇到恶劣天气,坠机失事,韩子伊一睁开眼睛就来到了这个异世时空。
这个世界并不是中国历史上任何一段时期,是一个不知在哪个维度空间存在的异世。韩墨儿所处的朝代叫大历朝,风俗制度与宋朝相仿,又不全然一样。
大历朝重风仪,王公贵族,风姿卓绝,服饰装扮即华且雅;普通百姓,穿着也大方得体,力求体面光鲜。这不,刚入春,都城不下百家服装饰品店各显神通,各种鲜妍琳琅满目,各样珠翠熠熠生辉,都希望自家的货品能够在竞争中广受青睐,引领一时风尚。
都城贵族后宅的时尚风向,也和现今所差无几,每年总有那么几位首屈一指的美人,穿着或材质新颖、或款式独特的锦衣,佩戴着或奇珍异宝,或技艺巧夺的珠钗,在百花宴、雅颂诗会、清泉漫谈上一亮相,便也成就了一时的风尚,一众后宅女子东施效颦,一时洛阳纸贵,这些店铺也随之名声大噪。
都城的风尚,第二年或是第三年才能传遍全国各州县,只要在都城拔得一时头筹,便可有两到三年的盈利,所以在各家店铺的霓裳之争中,能让都城榜上有名的美人们青睐自家东西,成为代言人是最重要的一环。
在各大店铺暗中不惜重金疏通关系也要将锦衣环佩送入榜上美人府中的时候,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掌柜们头痛,那就是如何防止都城韩府大小姐韩墨儿到店铺选购春裳。
韩府,翰林院掌院学士韩志清府邸。韩志清的父亲韩守正曾为帝师,是大历朝第三代皇帝文景帝的启蒙老师,学富五车、文采风流的大儒,为人刚正却不迂腐,教学严谨又不失幽默,在文景帝未继位时,与其亦师亦友,文景帝继位称帝后,又恪守身份,言行有度,著书立撰,不染朝廷纷争,因而深受文景帝爱戴,恩宠不衰,韩家也因此成为帝都名门望族,车马流金、花团锦簇。
文景帝体弱,又事必躬亲,在位11年即驾崩,又两年韩守正去世。没了文景帝,又没了韩守正的韩家,倒也没有马上走下坡路,韩守正功绩荫及子孙,新帝继位也才堪堪两年,先帝帝师家族的情面还是要顾及的,只一样,韩守正直系子侄中竟没有大才之人,唯一长子韩志清是两榜进士出身,却又木讷寡言,完全没有其父风采,一代大儒、一代帝师后继无人,令人唏嘘。
韩志清为人木讷,但仍以父荫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位列从二品。韩志清虽无大才,却一心向学,全部心思都用在翰林院上,院中管理、人情世故他不擅长,就分别交给翰林院几个学士,自己带着一些编修编撰典籍,一心所求不过是青史留名。韩志清无暇顾及其他,更别说后宅之事,但一年之中也有几次为后宅的烦恼,这几次不可多得的烦恼都贡献给了他的大女儿韩墨儿。
每年换季伊始,都城各个衣裳钗饰铺面,都要派人紧盯韩府,如韩家大小姐出府游街,必然将新品精品锁于库中,更有甚者直接关门打烊。
不怪各家掌柜如此严防死守,实则是几年前韩家大小姐穿了都城一家秀坊‘水云裳’的一件精品娟纱金丝绣花锦衣,衣服确实美轮美奂,移步间长裙金丝拖闪,层层漾开,袅娜如金雾一般,华光流彩。可,确是穿在肉粽一样的韩墨儿身上,她又向来没有自知之明,偏喜紧身上裳,一层层五花三层的嫩肉翻飞,着实让人目不忍视。那一年,都城新起之秀‘水云裳’一年内顾客寥寥,名门淑女的生意更是一单没有,至此,新起之秀确实只担了一个“新”字,再无下文。
其实,五花三层的韩墨儿在都城贵女圈并不高调,前几年参加诗会、文会、赏花会,还能引起群嘲,高调一把,这几年可能随着年龄渐长,终于懂了不可自取其辱的道理,推掉了各种杂会,鲜少亮相,着实让各家贵女的闺阁闲话少了很多乐趣,也有无趣时提及韩墨儿的,这些娇羞的贵女,总是以丝帕掩口,说一句:“据说,韩墨儿前几天做了件月白色的菊纹上裳,配了翠绿色百褶如意月裙呢。”
对方惊讶地问:“月白色的?这不更显丰腴?......”然后曲下优雅纤细的白颈,轻笑一声,似是碍于修养不好直说。
这时,便会有人接着问:“谁说的啊?”。
“韩府二小姐”最先开口的贵女道。
“啊,韩嫣儿啊,那可是个妙人,不知今年她选的哪家秀坊,什么款式?”众贵女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衣裳钗饰上,像往常一样,韩墨儿只是一个供人娱乐小插曲。
韩府二小姐韩嫣儿的确妙人一个,冰肌盈盈如雪,纤细窕窕如月,眉如远黛眼若烟波,红唇一点,不笑含情、笑而传情,实属佳人。韩嫣儿从13岁起登上都城美人榜,今年更是跻身三甲,风光无两。韩嫣儿不但人美,还是都城有名才女,从小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孟氏待字闺中时曾是大历朝第一才女沈知雯的关门弟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以琴技最为出色,曾以一曲《蝶恋花》让当时刚中状元、都城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韩守正为之倾倒,才子佳人成就一段佳话。
大儒韩守正没有培养出一个出色子侄,其夫人孟氏却调教出一个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韩嫣儿,孟老太太拿这个孙女如珍至宝,见天眼珠子一样的供着。而至于她的另一个孙女韩墨儿,孟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可谓微妙,耐人寻味。
韩墨儿生母齐楚楚为柳州齐氏,柳州望族,以商贾起家,家资丰厚,修路架桥、舍粥布施,博得美名捐了一个朝散大夫从五品的散官。后有族人应试,最高止于举人,仕途无望。
柳州齐氏与韩府的渊源说来话长,大儒韩守正,柳州生人,韩氏在柳州属百年望族,旁系众多,韩守正就是韩氏一支旁系庶子,虽为旁系又为庶子,但因韩守正少年成名,十四岁乡试中举,慕名而来的姻缘线也颇多,其中就有齐氏嫡出长女齐昭。齐昭,柳州第一美女,据传美得不似凡人,又是望族齐氏嫡女,韩守正的爹觉得此乃良配,諏吉成聘、交换庚帖,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韩守正准备科考,将婚事定于科考之后,谁知屡试屡中,一直问鼎状元。而这齐氏贵女齐昭却没有诰命的命格,染了场风寒就病死了,死时已20岁,整整等了韩守正4年。
韩氏一族表面唏嘘,但暗自欢喜,如今韩守正是风华正茂的状元郎,如果在都城寻一门有根基的岳家,对韩氏的助力将不容小觑,不知多少韩氏族人在心里默忖这齐氏死得真是正当其时。
但这其中不包括韩守正,韩守正为人刚正,听闻齐昭病逝,着实病痛了一阵,虽未见过未婚妻齐昭,但也确实对她充满向往,以前总想着衣锦还乡,送她个锦绣姻缘,没想到自己衣锦还未及还乡,姻缘已断、阴阳已隔。对于齐昭苦等自己四载,也让韩守正心怀愧疚。这份离愁与愧疚一时间冲淡了自己对婚姻的向往,直到他在雅韵诗会上听到那清澈明净的缕缕琴音。
韩守正的岳家未能如了柳州韩氏族人所愿,在都城根基并不深厚。岳父孟洪仅为从五品宗正少卿,家资不丰、背景不深、人脉不广,在都城这样的官员一抓一把。但孟洪有个出色的嫡女孟婉秋,机缘巧合入了大历朝第一才女沈知雯的眼,收为关门弟子。孟婉秋也凭此成功跻身都城贵女圈,结识新科状元韩守正,共结连理。
一年后,韩守正长子韩志清出生,正巧柳州齐氏齐昭的妹妹诞下一女,韩守正为赎心中愧疚,便做主给长子韩志清定下了这门娃娃亲。此举在当时并未引起孟婉秋的不满,一则虽然夫君是状元郎,但仅仅谋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官职,加之孟氏家资不丰,孟婉秋从小到大过得虽不清苦,但也绝不奢华,财大气粗的柳州齐氏确实晃晕了孟婉秋的眼睛。
石火光阴,转瞬即逝。当初位卑言轻的状元朗已成为一代帝师,妻凭夫贵,孟氏也成为都城贵妇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各种宴会皆为座上宾,恭维讨好者众多,这让孟氏如坐云端,好不惬意。
地位和心态的变化,让孟氏对长子的娃娃亲逐渐生出了不满,这种不满在柳州齐氏海运生意受阻,家势大不如前时达到了顶峰。孟氏聪慧,并不将想法露于表面,只是让长子亲近自己的侄女,希望两人暗生情愫,非彼此不嫁娶,打的算盘是:如果韩守正在这事上还有几分舐犊之情,自己再从中助推,说不定能搅了那上不得台面的娃娃亲。
虽然孟氏对自己的这个侄女的家世也不满意,但毕竟比落魄的商贾好上不知凡几,又是自己娘家,总要帮衬一二,加之侄女一家似乎抱定了韩家的大腿,平日里竟往孟氏耳里灌蜜儿、糖儿的好话,哄得孟氏及其适用,早已将小孟氏看成自己儿媳。
谁知她低估了自己夫君的守信刚正,也高估了自己儿子的情比金坚,总之韩府和柳州齐氏的亲事如期进行,并未阻止得了。还有一件事孟氏没有料到,就是小孟氏抱大腿的决心,韩志清刚刚成亲后的某个夜晚,竟和自己的表妹小孟氏睡到了一起,为何睡到一起,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最后一脸懵逼地被他爹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三个月后,孟氏嫡女小孟氏被从偏门抬入韩府为妾。第二年,齐氏和小孟氏各得一女,即韩墨儿和韩嫣儿。
韩墨儿的生母齐楚楚在她4岁时因难产去世,一尸两命。齐氏在韩墨儿心中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齐氏去世后第三年,在孟老太太的主持下,小孟氏扶正为妻,从此掌管韩府后宅,至此已近十年,如今韩府上下再无人提及齐氏,好像这个女人从未存在过,如枯叶落静湖,连几痕涟漪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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