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行从独栋的客房出来,穿过水上石板往前厅走,就看到看到斜对面在清书舍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着写字。于是脚步一旋就转了个方向往那里走,偌大个房间除了书童只有她一位客人,刚进屋书童正准备出声,就被他轻轻抬手示意不用招待。
他在她的身后站定,从第一次写给他的红酒方子就知道她惯习欧体。他未出声静静看着她落笔,笔法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笔画间的一丝不苟,谨严的法度,达到了高度的敏感和严密,所以稳重有险,平衡中蓄满了张力。“蜀山攒黛留晴雪”已落成在纸上,她调整了纸,“簝笋蕨芽萦九折,应景的好句子。”顾行缓缓读出上半句,不紧不慢地道出下半句。
她一偏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顾行,展颜一笑,因为在室内韫知穿得很薄,只穿了一件枫叶红的羊绒长裙,腰间一条极细的腰带掐的腰身刚刚好,衬的人气色红润,仿佛是这静谧中最有生命力的个体。韫知未多言,下笔将后半句写出后抬头向他柔柔道了句,“早啊!”
这是韫知第一次这样的角度认真地看顾行,不得不说顾行绝对称得上清朗俊俏,他身上始终有一种书卷气,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不属于一眼惊艳但是很耐看舒服,面部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眼睛尤其好看,坚定沉静而纯粹。山里的湿气和雾气很重,薄曦穿过云层,淡淡地笼在他身上,竟一时间让人失了心神。
顾行察觉到这个女孩子的目光的停留,几日相处他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排斥他,但也从没有一日刻意亲近他。她望着他眼神里,有赞许,有欣赏,但惟独看不到显山露水的爱意。“吃早饭了么?”他温声询问。
“哦还没,阿姨说七点半开始供餐。坐会吗?”书童上前再备上一套纸笔。
“我奉雪山为赠品,君收云海作诗声。”提笔一气呵成,平正和险绝在他手下微妙地结合。
“你也习欧体?这副联与欧体相得益彰。”韫知歪着脑袋,看着字就知道是个行家,心里称赞且欣喜,能遇到同好之人总是一件幸事。说着点了点自己手下的这一副字,淡淡道“这句就不太合适。”
“小时候太淘,被爷爷逼着练字磨磨性子”顾行点头,笑着答。
“啊,我也是呀。”说着两人就聊起了小时候练字的趣事,时间一晃而过,太阳都已升高。
第三天一早因为顾行和仇白渊公事上临时有些要紧事,四人就提前了返程的时间回到川城市区。忙了两日之后,回北城的日期也渐近了。对于几人来说,这几日的假期都像是匆忙中偷得的半日闲,放下利益争抢,公事疲乏,就这么随着性子休息了几日。
临走前的一晚,顾行和仇白渊因为公事忙到很晚,刚刚散会,仇白渊就接到了白珩的电话,电话里迷迷糊糊地让他去接她。
白渊挂了电话之后,对顾行说,“我得去接白珩,先走一步。”
顾行问了两句,“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白渊愣了一秒就明白了,拍了拍顾行感叹,“这么多年了,我从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微微顿了下,像是自言自语,“不过韫知的确是个好女孩。”
冬天的夜晚,月光朦胧,像是隔着一层薄雾,洒落一地冷清,而酒吧里则是另外一番光景,人潮拥挤,热闹非凡。酒吧的老板是白渊的朋友,自然认识白珩,白渊在车上已经打电话嘱咐老板把两人带去休息室。
所以和顾行进了酒吧直接去了二楼的休息室,屋里的两个人已经醉的意识不清楚了,白渊上前想把白珩抱起来,白珩笑得像是个孩子,抱着白渊的脖子,一脸依赖,“阿昱,你来接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一直不来找我的…”语气里有撒娇也有满满的委屈。
白渊头疼,无奈地对着旁边的顾行说,“我先带小珩回家了,你照顾好韫知。”
韫知今天的眼睛格外的亮,顾行怀抱着她感觉这个在还有点寒凉的冬末初春的夜里,内心却奇异地温热地软了下来。
顾行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今晚喝了多少,他见过她在庆功会上的清冷自制和游刃有余,从头至尾基本上不碰酒,也见过闲聚时她的温温柔柔里的底线明确两三杯之后就再不碰杯子,总觉得这样一个在大多数场合里都把欲望和底线拿捏在手中,不知为何今晚就这样醉了。
顾行把韫知抱进副驾驶,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只是偏头的时候,她安静闭上的眉眼就这么闯进了他的眼,卡扣卡上的那一瞬间,她睁开满含醉意的双眸,语气诚恳地同他说:谢谢。他失笑地摇了摇头,一时间都不知道她究竟是醉了还是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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