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考毕,张敬修在家休息几日之后,即是第三场。
第三场考题是五篇策问,张敬修答卷很顺利,在落日前交卷出龙门,完成了戊辰春闱三场的考试。
走出龙门,回首望着这偌大的贡院,张敬修全身都放松下来。
这感觉,就犹如当年高考之后,畅快无比。当然,若是放榜之后名落孙山,那就是另一种滋味了。
离放榜大约还有十日,在这十日里,考生们可以恣意玩乐,等待放榜。
张敬修自是和其他考生一般,彻底将书本抛开,约上了陈于陛、王家屏、于慎行等几个好友在京城各处游玩了一番,甚至还去了趟青楼喝花酒。只是,在游玩之时,王家屏看起来兴致不高,似是有些担忧自己会落榜。
除了游玩之外,负责便宜坊的顾、王两位掌柜,特意在会试之后,向张敬修这位东家汇报了便宜坊的一些事情,并说便宜坊在京城之中已有了竞争对手。
这也在张敬修意料之中,便宜坊吃了这么久独食,自然会有逐利之人效仿,不过他此时不太想管便宜坊之事,对于他来说,便宜坊只是试手而已,只要能够维持下去便可。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钟表擒纵器的研制进展。而那些工匠也算有了点成果,用木材做了个水运仪象台中,缩小版的擒纵结构,只是需用水力维持动力。不过据那几个老工匠所说,他们已明白张敬修所说的发条为何物,只是需将那擒纵器制作小巧,并用铁来打造,仍需不少时间。
在考生们在考完放松之时,众同考官按照流程日日阅卷,转眼间便到了廿五日,将各自房中所取荐卷送至李春芳和殷士儋两位主考手中。
至公堂内,不仅两位主考和十七位同考官俱在,知贡举官礼部尚书高仪、礼部右侍郎万士和,及监试官河南道御史王好问、郝杰也皆入序坐。
主考官李春芳、殷士儋同两位知贡举官坐于堂中上座,二监试则御前对坐。
李春芳见几位外帘官已至,便命人让提调官从受卷处将考生墨卷送至内帘,待众同考官以所取朱卷与墨卷对号之后,便同殷士儋细看起各荐卷详批。
两位主考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了一个多时辰将四百余份荐卷看完,各自心中对哪些朱卷应取上等也有了些数。
李春芳抬头看了看众同考官,满意道:“诸位所取荐卷,确都有可取之处,尽做到了秉公二字。”
殷士儋也点头道:“此科考生有不少人才啊,卷子中,锦绣文章不少。”
李春芳道:“我等即已看完荐卷,事不宜迟,便将这些考生的名次定下。”
定名次,对于四百多人的命运,几乎是决定性的。
虽说会试之后,还有一次殿试。在殿试中,皇帝会重新排定考生名次,但实际上,只要这卷子不是让皇帝特别满意或特别不满意,其名次变动不会太大。
大明立国两百年来,已举行六十多次会试,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十名开外的考生被取中状元,也未听说过有哪些前十名考生落在三甲同进士中。是以,在排名次过程之中,众考官都是有些锱铢必较的,毕竟,这些考生都算得上各房房官的学生,若是自己房中考官名次高了,不仅能收获一个前途更好的学生,脸面上也更加光彩。
好在这次的主考官李春芳,在朝中是个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对于殷士儋和同考官们的意见基本没有异议,所以在一天过后,草榜也即将完成。
到了廿七日上午,草榜上已填好了三百九十个名单,只余前十名具体名次还未定下。
到了这时,李春芳终于要拿出自己的主意了,这早在会试之前,他就已经和首辅徐阶有过详谈,要取什么样的答卷为五经魁,已定下了标准。
也正是因此,李春芳同其他考官终于出现了争议,尤其是和副主考殷士儋之间,在定五经魁上,争执了起来。
殷士儋不像李春芳那样好说话,是个脾气火爆之人,在众内外帘官的注视下,毫不客气地对李春芳道:“次辅,这张卷子莫说是经魁,便是会元亦可拿得,考官们对此卷呼声也最高,次辅为何要将其定于第六?”
李春芳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拿起一份卷子,淡淡道:“殷侍郎同诸位考官所言卷子虽是不错,但仆以为此卷更佳。”
事实上,他也极爱那首文破题为圣人教贤者以真知,在不昧其心而已矣的文章,甚至还给了是知心学者,岂浅识可到的批语,只是这考生后六篇文章的核心思想,却处处与他所崇尚的心学理念相悖,让他极为不喜。
殷士儋哼了一声,他知李春芳有些私心,大声道:“次辅手中之卷虽佳,然下官所荐之卷,众考官已有公论,如此锦绣文章岂能不取为经魁?”
诗经房同考官余有丁,在前几日看了殷士儋手中卷子时,便觉得其章的文风有相识之感,其中流露的唐宋名家之风,在他所识中,也只有张敬修能以这种文风写出佳作。
此刻,他见正副主考之间有了争执,当下开口道:“中堂属意之卷虽也是上等之作,只是其中有几篇却远不如殷侍郎手中之卷了。是以,下官也认为,这书经房经魁当以殷侍郎手中之卷为之。”
申时行对于自己的所取荐卷也很是重视,起身道:“殷侍郎、余编修所言极是,下官以为此卷七篇文章,篇篇皆可为程文,其文立意高远,词雅而气正,有飘逸跌宕之风,非旁文可比,非经魁不足已扬其名!”
另一名书经房房官林士章亦起身道:“此卷若经魁,下官无话可说。”
其他同考官也纷纷起身道:“下官附议!”
见十七位同考官皆是支持殷士儋手中之卷,众外帘官都是讶异,这所有同考官都支持一张卷子,实是极为少见。
而李春芳则默然无语,平心而论,他也觉得殷士儋手中那份卷子更优,只是其中理念相悖而已。此时见众论如此,心知就算他以次辅之尊主持会试,也不能拂了所有同考官之意。
良久,李春芳才看着众考官道:“既然众意如此,那便以殷侍郎手中之卷为书经经魁吧。”心中却道:绝不可再以此卷为会元。
殷士儋听了笑了笑,将卷子放下,道:“如此,五经魁便已定下,还请次辅从这五经魁中点出会元。”
到了决定谁是本科会元之时,众考官又有了争执,只不过,却不像刚刚定书经房魁那般一边倒,而是在诗经房魁和书经房魁中支持者各半。
两位主考中,李春芳支持那诗经房魁,殷士儋则认为书经房魁当为会元。
争论不休之下,申时行站出来道:“次辅、殷侍郎,既然两张卷子难分高下,不如以后两场卷子优劣,来定这会元为何人,不知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李春芳、殷士儋二人沉思片刻,都是说道:“可。”
当下,众考官又对两经魁第场的卷子细细评论了一番,只是在众人看来,那书经房魁后两场文章虽是略优于诗经房魁,但彼此之间差距极小。
是故,看完后两场卷子后,对于会元人选,仍未形成公论,这样一来,这会元人选,只得由身为会试总裁的李春芳一言而决。
众人皆知李春芳之意,但仍是静静开着他,等着这位主考官宣布会元人选。
李春芳心中微喜,面上一笑,轻言轻语道:“两位经魁难分上下,然仆以为这诗经房魁,更胜一筹,当为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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