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元平是大仁寺的高僧，盛州百姓对其赞言比得上重光寺入宫为帝王道过佛法的高僧同方，但同方只待在重光寺，也时常为皇室祭礼出力，元平则是四处云游甚少来京城，这二十年来也才来过一回，却不知此次是因何而来……

年关将近京中更为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家铺子也是忙碌的很，迟家几处铺子亦然，迟纭便也有理由出府去了，昨夜听说元平就落脚在东街的一家客栈，她自不会去那儿寻人，毕竟她十分相信元平会愿意被自己请过来。

照常看过铺子便去了茗云馆，早先赵全明便得了信将元平拦住请了过来，迟纭便是直奔了雅间，其实心中倒也没什么苦大仇深，就是想问一句为何而已。

绕过屏风便见一素袍僧人闭着眼端正坐在那，此人面圆眉善，手中拢着一串佛珠，口中正轻声念着经文，与楼下的繁华热闹截然不同，迟纭看了他片刻，也是实在想不出为何这般的人能让人去取人心血救人。

思量间元平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了迟纭，随即目中露出些诧异来，迟纭别开目光不再看他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坐下，现在好奇的人可不止她一个了。

果不其然元平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有一惑，不知施主可否施恩？”

“高僧但问无妨。”迟纭神色轻淡不疾不徐的回答。

元平这会儿才抬头疑惑着问道，“施主并非此处人，何以还在此逗留？该要早些离开才不至于乱了那么多人的命数……”

此话一出一旁的芷画抬起头直眉瞪眼的看着元平，“你这和尚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姐金尊玉贵良善为人怎的就如你所言一般乱了旁人的命数！”

本来芷画就因迟纭要走一事郁结于心，这会儿元平来了一句“该早些离开”，可不是触到了她的霉头，旁人顾忌这有些道行的高僧，她年纪小她可不不信那么多，毕竟自家小姐的好自己是看在眼里的！

元平倒也不与芷画言说只看着迟纭，迟纭轻笑了一声后抬眼看着他道，“都说佛门之人最是慈悲为怀，也信奉善生，但我看高僧好似做的都是与此背道而驰的事呢。”

先不说提上一世，光是这一世给她的批命便可看出这元平属实有些多管闲事，他觉得这是给迟家泄露天机，却是不知此给迟家带来的只会是灭门之灾，倒是不知他这经都念到哪儿去了。

“施主何出此言？”元平面上带了些不解，随后又有些无奈似的摇了摇头，“阿弥陀佛，贫僧一番好意来劝施主早些离去莫要给身边人带来些无妄之灾，施主却如此言说，便恕贫僧不多陪了。”

说完元平便施了一礼转身要走，迟纭向芷棋使了个眼色，芷棋颔首便快走几步将人拦住，迟纭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颇觉有些无趣，几句话便将这元平看透了。

“都说出家之人无欲无求，高僧却如此大的气性，真是糟蹋了这与生俱来的悟性。”

之前听着说元平和同方名声几乎要齐平，迟纭还想着替他寻一个借口解释关于自己的事，现在看来倒是完全没有必要了，想来这元平四处云游走访的那些人家怕也是大灾小祸不断，那些人却还称赞他一句“料事如神”，他所预见的是没什么错，但错就错在什么都说毫无半分大全之念。

这样的佛僧在祈天宫被称作“祲僧”，意为不祥，从前迟纭只听说过，却是不曾想自己倒是遇到了，还险些将命丢在他手里两回……

“施主究竟意欲何为？”元平看着面前持着短刀拦住自己的芷棋转过身来看着迟纭，他是实在看不透坐在那的女子，这不应该。

迟纭轻笑一声回过头来看着元平，面上依旧有笑意，但那双眼眸却凉的很，“祲僧祸世，小女子当是要替天行道啊……”

“贫僧不知施主所言为何，但贫僧还是劝施主莫要生杀孽。”触及到她的目光元平心中莫名一凛，但面上还是稳着，只不过手中那停止拨动的佛珠却是昭示了他的内心。

看过这一幕迟纭起身走到了元平面前，随后接过了芷棋手中的短刀轻叹道，“我也不想在这时候了手里还多了一条人命，但也实在不忍心再看别的人受你所祸，便也只能弃了那些积攒的功德，便是入地狱我也认了。”

话语虽轻，落在元平心里却犹如千万斤重，面前的女子看起来是娇弱的很，但那目光却是看得人心底生颤，元平这时才意识到这个才见了两面的女子要杀了自己，也才终于明白今日出门时自己为自己求的大凶之签的解意所在。

二楼的窗被一个明丽的小侍女关上，片刻后门口守着的赵全明和赵川便进了门，约莫一炷香时间才出来，却再无人见到僧人出的门来，当然来的时候也未有人注意过他……

一个时辰后云四从尚书府内匆匆回到了国公府进了书房，看着好似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

“迟小姐亲自将元平解决了。”

明明那么简短的一句话，云四的心却又是一颤，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景宛如近在眼前，明明自己已经见过了不知多少这样的场景，今日却觉得第一回瞧见一般。

接着云四又将迟纭和元平之间的对话都复述了一遍，而书案后的戚容珩只是微蹙着眉眸色深深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云四半晌没说话，他昨夜才知晓元平当年在迟家留的批命是什么，现在都尚还未从那几句话中回过神来，现下便是又知迟纭亲手将元平给解决了，不可谓是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良久戚容珩才低声道，“此事莫要再言，只当未曾看见过。”

“是。”云四拱手应声退下，但总觉着自己有些恍惚……

书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戚容珩搁在书案上的手渐渐收拢成拳，紧接着便听他沉沉一叹。

“何须脏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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