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是说,我先前修炼的时候,太过纠结于剑,反而冥冥中离了心偏了道?”廖余星怔怔,握着斩星的手都不由松了几分。
“是的,您是位极优秀的剑修,但您同时也被剑修的‘剑’字框住了。”风承影颔首,抬眼望了望不带云彩的天空,“从来当是修士驾驭剑器,但更多的人却为剑器驾驭……廖宗主,我今日问您,何为剑?”
“何为……剑?”廖余星愣了,似是没想到风承影会这样问。
风承影笑笑,语调平淡却坚定:“何为剑。”
“双刃,有脊,可刺可劈,百器之君?”廖余星的大脑出现了刹那的空白,这空白使他下意识脱口一段剑修入门时,功法上的一段话,风承影闻言似笑非笑:“是吗?”
“是吗?”廖余星跟着重复,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忽然对这信赖了上千年的教条生出了动摇,他开始不断的在心中质问,剑真的只是那个“双刃有脊”的百器之君吗?
真的是吗?
如果是的话,为何大能修士偏爱折枝作剑?如果不是,那为何天下剑器都长成了这个样子?
何为剑?究竟以何为剑?他前一千多年修的究竟是什么?是剑道,还是手中这把斩星?
廖余星的嘴唇不自觉开始颤抖,眼中的迷茫也一茬压过一茬,他的气息开始紊乱,斩星剑亦几次摇摇的险些跌落下来。风承影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头轻叹一声,慢慢夺去了他手中的剑。
“廖宗主,您试试不拿任何东西的将剑意挥出去。”
“不凭借任何东西的……挥出剑意?”廖余星混浊的眼珠出现了些微的清明,他乖乖按照风承影所述的,一点点将灵气灌之于手,想象着掌中扔握着些什么东西,他抬手,做了个标准的剑招起手式,半晌后剑指一翻,挥了出去。
指尖的灵气凝聚成一道风,与先前相似的锋锐剑气刹那脱手,风承影含笑的看着那道带着剑意的灵风,看着它奔窜数尺,散在空中。
“竟然……真的可以。”廖余星盯着指尖喃喃自语,混沌的脑海隐约多了些明悟,虽然刚刚那道剑意的威力不足他用斩星使出来的十分之一,但确确实实是他修行而得的剑意。他先前只知道剑气是可以弹指挥出的,但从未想过挥出剑意。他一直觉得剑意定然要依附在剑上——不管是什么剑,总归是要有那么柄剑。
剑气尚且有形,剑意却是无形。当他强行将有形与无形捆绑到一起的时候,也许这路便已经歪了。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心中有剑,自然不必顾忌手中究竟有没有剑,有的是不是剑。剑只是一个形,初识剑道修的是剑招剑势,再识剑道修的是剑意剑心,等到你将这一切都攀过去了,所修的不过一个‘道’字罢了。剑与心与道,又何必分那么清?”风承影弯眸,恭敬的交还那柄斩星,“私以为人剑合一向来不是什么人合于剑,更不是剑合之人。人剑合一,或许亦可是人剑无分。”
“人剑无分。”廖余星接过那剑,跟着她呢喃了一句,他敏锐的察觉到那困顿他数百年的高围慢慢崩裂出一道口子,令墙外的风终于得以涌入墙内,而墙内的尘雾也必将散去——
廖余星绷紧的精神瞬间放松了大半,他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斩星,突的勾了唇角:“是了,我为什么非要去琢磨这柄斩星呢?明明早在本命血契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呀。”
其实他早就该人剑无分的。
廖余星大笑,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情绪自心底生出,很快占据了他整具躯壳,笑够后他收了斩星,冲着风承影无比认真恭敬的行了个礼,后者见状连忙避开:“廖前辈,您这是干嘛?我们可说好了不拜师的!”
“不拜师,不代表我不能拜您呀!人间一字之师尚为‘师’,何况您帮着我纠正了我走偏上千年的剑心?风小友,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一礼您受得,也一定受着,不然我的道心可就不圆满啦!”廖余星笑道,拂袖撩摆,这次竟直接伏了身子行了大礼,风承影闻言不好推脱,只得侧身受了他半礼。她教了他没错,但廖余星究竟是她舅舅同辈之人,长辈大礼,她可不敢全然接受。
“那晚辈亦恭祝廖宗主,早日悟得剑道源途,飞升成仙!”受下半礼的风承影待他起身后作揖回礼,廖余星看着她不由满心感慨:“说真的,风小友,你若不是老花他亲外甥女,我还真挺想给你拐回我们星衍剑宗的,顺便也让那帮一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小崽子们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啊这,去剑宗什么的还是算了,小的觉得渡玄山挺好。”风承影讪笑,心道就算她真想挪个窝,也得狗东西放人啊!他现在天天盯着她和小兔崽子搓话本,没按着他俩一天六个时辰高强度搓就不错了!
“嗯,也是,渡玄山本就是仙门之首,你又在斩雪峰上,背后有九方仙尊支持着,自然是哪里都比不过的。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小丫头天资聪颖又带了剑骨,将来指定能引领一段风骚,好好修炼吧!”廖余星放声大笑,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御了剑,“风小友,我要先回去打会坐仔细梳理下今日所得了,你是跟我一路,还是去找同门玩耍?”
“您先回去吧,我去小城里买点零嘴。”风承影挠头,难得自己跑出来不带别人,她想去茶楼找两首曲子听听,上次点心吃了一半就被小兔崽子气饱了,这次想补回来。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风小友,我们下次再会!”廖余星点头,掐了诀子翩然离去,风承影目送他消失在小山尽头,转身走向小城,进的仍旧是上次的茶楼,点的也照例是那曲《夕阳箫鼓》,领头的依然是巧笑嫣然的秋露,这回没有不解风情的木头兔子小顾,她吃了个酒足饭饱,心满意足。
等她回了小院时天已入夜,她正要推门而入,却见那飞檐之上趴了个素色的影儿。
嗯?九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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