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拉动升降索张满船帆,推动大船全速前进。
平静的海面上金光跳荡,海鸟盘旋斜飞。
这艘明显超载的商船在海上移动它臃肿的身体,从船舱到甲板,所有人都忙碌不堪。昂贵的香料储放在下层仓库,甲板上是堆积成山的柚木、棉花和硼砂。
这些捆绑在一起的包裹占满了全部通行空间,船员们有时必须爬过货物堆才能从船头到达船尾。
船舷两侧更为夸张,许多甲板上堆不下的大货箱用帆布包裹起来悬吊在半空,全部垂挂在距离海面高一点的地方。
按照法律规定,这样的超载是绝对不允许的。可是到东方的路途既艰险又漫长,水手们九死一生到达目的地后,大多都要想方设法捞一些额外的油水。
这趟从果阿返程的航线寄托了太多人一夜暴富的梦想,他们很难放弃眼前发财的机会。
在进入阿拉伯半岛附近的热带海域后不久,桅杆上的瞭望员发出警示,一艘三桅武装船正在满帆驶近。
水手们迅速打出旗语,但是对方没有回应。
全船上下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这片海域上时有这样的不速之客,可能是英国人或荷兰人的私掠船,也可能是阿拉伯海盗。
船长的指令从尾楼向下层层传达,闭合的铰链炮门开启,推出十门黑沉沉的炮口。水手们也装备好接舷战的轻武器,随时准备捍卫自己冒死换来的财富。
对方来势极快,眨眼间两船已进入彼此舰载大炮的射程。
然而船长的开炮指令却迟迟未能发出,他看清了自己眼前的对手——二十四门大口径加农炮,还有更多小口径火炮和旋转炮,这基本上等同于正规服役的海军舰载火力。
冒险得来的财富固然重要,但显然生命更加可贵。
水手们接到船长室解除武装放弃抵抗的命令时,已经能够近距离看清来船舰艏撞角上缠绕的水藻。
接舷后对方抛来抓钩锁定两船,在船舷上搭起跳板。
正在船员们忐忑不安之际,当先跨过跳板登船的竟然是两只银背大猩猩。水手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放下武器!”
洪亮的男声将他们拉回现实。等他们转头看到声音的主人,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白日发梦。
一个胸前挂着十字、穿着修士袍的神父刚从跳板上下来,他的动作磕磕绊绊,明显走得还不是很熟练。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群斯瓦希里渔民。他们将一名包着红头巾的少年簇拥在当中,看样子他居然还是这伙人里领头的。
船长和他的副手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蠢蠢欲动。他探手伸向搁置在一旁的短刀,眼看指尖就要触到刀柄。
一颗飞弹射中短刀,将它打飞出去。
船长惊惧地缩回手,不知道下一刻子弹又会从何处飞来。
神父用他惯于讲经布道的大嗓门喊道:“看在天主的份上,别碰武器!”
枪声震慑了心怀侥幸的水手们,把悄悄蔓延的反抗苗头压下去。
“放轻松,我们对船上的货物不感兴趣,只是来要人的。”那个少年发话了,“船舱底下有多少做苦工的奴隶,十个?二十个?让他们出来。”
听到这样的要求,船长陡然明白过来,自己眼前站的正是那个有名的海盗王子,曾经的蒙巴萨苏丹优素福。
难怪他们船上拥有如此凶猛的火力配置,因为那本来就是葡萄牙海军的战船。
两年前蒙巴萨叛乱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年轻的苏丹带着族人出海做了海盗,但他们的去向一直成谜。
有时候他们会突然出现在马达加斯加和阿拉伯半岛间的热带海域,逼停商船强迫船长释放船上的奴隶;有时也会直接攻击葡萄牙政府的武装船。
果阿总督数次派出舰队追捕他们,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几次三番的失败令总督颜面扫地,他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叛贼,甚至传言说他打算重金雇佣一个凶名远播的大海盗来帮助自己达成这个目标。
不管怎么样,钱财应该是能保住了。相比之下损失几十个奴隶倒显得不那么肉痛,毕竟每趟航程也差不多要病死这么多的奴隶。船长乖乖照办。
走上甲板的奴隶们看到对面都露出惊喜的神色,有人还在登船的海盗中认出了自己的朋友。
“他们本来就是自由民,不该受你们奴役。”优素福对船长和水手们宣布说,“从现在起,他们重获自由。”他转向被解救的奴隶,“跟我们走。”
奴隶们欢呼起来。
他们中大部分是黑皮肤的斯瓦希里人,也有棕色皮肤的印度人和黄皮肤的亚裔。
他们高呼优素福的名字,涌过去把他抬起来:“海盗王子!海盗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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