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花酒”那晚的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二日,正是户外广告工程开工日。
早上七点钟同学们便上工了,担任现场指导的陈修春老师也莅临现场。如果把这个项目当片场来看的话,陈老师就相当于导演,而罗逸的角色就是制片人了。
施工现场所在的104国道三里庄路段,柏油马路东西走向,25块广告牌南北分立、一字排开。牌子之间相隔100米。每块广告牌画面4米高5米宽,加之底下立柱约6米高。
如此以来,只施工范围就有1.5公里。
由于施工人员只有12人,整个工程不能全面展开。所以,只能以3人为一队,共分4个小队。对广告牌,也划分为4块一组。
每完成一组广告牌的施工,各分队就进入下一组的施工。
罗逸之前曾进行过人工核算,如果施工顺利的话,一个月的工期虽然极为紧张,但加班加点的话,也能如期完成。
但开工伊始,便遇上了困难,而且似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些高中艺术生,并不像美术学院学生那样经历了诸多实践中的历练,而是从象牙塔中刚刚探出头来,蓦然看到六米多高的脚手架,别说往上爬,仰头望着时,脚都打摆子。
罗逸站在列成一队的同学们面前,唉声叹气、连连甩手,“你们怕什么,有防护网托着,安全带扎着,而且立杆间距才1米2,比你们家的沙发都要稳当的。”
“白国兴!”罗逸指了指他,“你做个表率,出列!”
“有!”白国兴趔趄着脚步走出人群,他顿了一下,面色苍白,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迈着鸭子一样的步伐走向脚手架。
看得罗逸直摇气,至于这么夸张嘛。
刘正东则揶揄着:“跟特么上刑场似的,怂样。”
罗逸刺了他一眼:“人家至少敢上,你少说风凉话。”
远远地,大家看到白国兴站在脚手架前猛甩了几个头,发出一阵哇呀呀的暴叫声后,身上往上一蹿,双手紧箍立杆,脚蹬横杆,爬了上去。
同学们暴发出一阵欢呼声。
随着向上的攀爬,不断有白国兴的叫声传来,但在5米处,他的声音中出现了颤音。
“加油!加油!”
同学们纷纷高喊着,为他打气。
大概白国兴的油箱孔没打开,同学油的加油并没有效果,他竟然出溜下来,踩到地面时,他大喘了口气,连招呼也没打,就往铁皮房附近的临时厕所跑去了。
“哈哈哈……”李延水大笑着说,“吓出尿来了!”
庞晓霞刚被李延水讹去了二十块钱,又想要了他昨晚脸上的红印子,现在听他这样说,不由来气。
“一米七!你要么缝上臭嘴,要么爬架杆!”
“你眼瞎啊,没看我不方便?”
庞晓霞过来边往外扯他边说:“你还说。前一阵你爬树上够羽毛球时,没人比你溜,怎么到正经事儿就怂了?”
李延水给给笑着说:“那你往脚手架顶上放个羽毛球啊,我照样能上去够。”
想起他给自己够下羽毛球时,楞要了两块钱,那球才值两毛五,庞晓霞更是来气,拧了李延水耳朵逼他:“今天你要是不爬杆,我把这只招风耳给撕了!”
陈修春过来,笑着把他俩劝开后,对罗逸说:“要不这样,先用人字梯画牌子底下的画面,爬高的事再慢慢适应。”
无奈之下,罗逸只好向同学们挥挥手,吩咐他们先低空作业。
虽然低空作业可以施工的内容很多,比如用长竹竿绑上排笔大面积涂刷底色,待底色稍干后,再用线条起稿;
或是描画牌子底部的美术字及画面;或是用砂轮把铁板上的焊疤打磨得平整一些……
当然,还有更为轻省的活儿,那就是给同学们递递工具,拿拿矿泉水什么的。更轻省的,莫过于在18升的大桶里批量调色了。
这两个活让李庆水和刘正东抢到了。
罗逸看不下去,就唤来了赵梅梅和另外一个女同学,把这两个懒汉给替换下来,让他们爬上人字梯去挥毫泼墨。
而且还仰着头望着两人,嘲弄道:“二位要点脸行不行,连女生的活都抢。”
“不是有同工同酬的说法嘛,我为嘛不能干女生的活。”李延水杠着。
罗逸举着一把壁纸刀,推出亮闪闪的刀片递给他:“行!你先把那玩意儿阉了,轻省活随你挑。”
王汉臣快速挪着人字梯靠近了些,向罗逸伸长手臂:“给我,我给他割。本来男女比例就失调,割一个就少一个对手。”
罗逸瞪他一眼,“有你嘛事,一边去。又不是让你闹秧歌,你把人字梯当高跷了!”
王汉臣忙“哦”了一声,规规矩矩地挪了回去,继续忙手中的活计。
罗逸、庞晓霞、马爱华三人一个小队,负责一号广告牌的绘制。也就是以希望工程为主题的,包括扶贫办的宣传,以及材料及酒水、餐饮、服装赞助商版面。
这期间,不时有车辆从路边停下来,下来几个人,向着几十米开外的广告牌比比划划的。
有时,是零字开头的车。有时是皮卡或是私家车。前者应该是相关部门有关人员,后者大概是参与户外广告的厂家了。
方舜和吴正德也过来指挥了一下,倒也没给出什么难题。罗逸陪着他们抽了支烟后,他们就往其他工地去了。到中午时分,王向炳也带着两个白衫、西裤扎领带的人过来了。
罗逸看得明白,那两人上衣口袋上有“XF”的字样,应该是魔都幸福摩托车厂家代表。
至于正在建立摩托车销售公司的王向炳为何带人家来这里,罗逸用脚指也能想明白,那就是过来装逼了:
看了吧,这就是我领导和实施的希望工程。这可是县里的形象工程,由此可见,我在东江县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当王向炳戴着无镜片眼镜,一手叉腰,一手向自己下按着手掌时,罗逸非常配合,立即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老板,有啥吩咐?”
见罗逸当着人给足了自己面子,王向炳眼光里透出一丝感激,但依然本着脸责备:
“这施工顺序有些颠倒吧?从下面往上面画,过后上面的油彩淌下来,下面的画面还要进行二次返工。”
听着他带了丝河东土味的普通话,罗逸不禁暗暗佩服,这家伙真是人精,方舜、吴正德做为专业监理没有看出,他王向炳一个门外汉倒一眼看出了门道。
罗逸心悦诚服地说:“王老板说得对。我这就去整改。”
罗逸说罢,小跑过去,吩咐同学们从脚手架及人字梯上下来,暂停施工。
其中一位幸福摩托厂家代表说:“王老板,你真是博学多才啊,连绘画也懂?”
“见笑了,只懂个皮毛而已。”王向烦推了下无镜片眼镜,笑笑说,“真正的大家是那一位。”
他指了指正在审效果图的陈修春,介绍说,“看了吧,他是泉城艺术学院的博士生,他画的油画曾经在佳士得拍卖过呢!”
厂家代表瞪圆了眼,问:“拍了多少钱?”
王向炳狠了狠心,说:“一万二,”
在两个代表哇的惊叹中,他补充道“是美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