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醒来,屋子里光线柔和,只方几上点着一盏烛台。
侯爷已经回了梧桐院,正坐在太师椅上吃茶,身上有些酒气,面色却如常,应该是在等她醒了一同用膳。
陈氏笑着坐在那里,任由秋檀动作轻缓地为她穿衣梳头。
永安侯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陈氏脸色不好,关切道:“是不是今日累了?魏国公府不比别家,以后旁的事都推了吧!”
陈氏起身笑道:“妾身知道了!”
夫妻俩坐在一处吃茶。
陈氏与永安侯商量,“我们家大小姐今日在魏国公府听了些闲话,跑来质问妾身,妾身想着大小姐的年纪也到了,不如早日寻门好亲事,定下来的好!”
永安侯面色泛冷,起身道:“你看着办吧!”说完就去了卧房换家常的衣裳。
周妈妈进来笑道:“侯爷怕吵到您,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静静坐在那里等您,足足坐了有两刻钟了!”
陈氏听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秋檀见夫人心情有所好转,笑着恭维道:“侯爷对您十分信任,内院的事从不插手,只要是您和二小姐的事,几乎有求必应!没想到侯爷竟能将大小姐的婚姻大事也全权交到了您的手上。”
陈氏笑了笑,压抑着喜色,转头吩咐秋檀:“去叫茵儿和惠馨来用膳。”
秋檀领命去了。
周妈妈见屋中没了旁人,趁机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打听到一家,是庞老将军的次孙,庞二老爷家的独子庞文會,无论是年纪还是性子,配我们家大小姐都极为适合。”
陈氏听了,来了兴致,示意周妈妈继续说。
周妈妈忙将打探来的消息,与夫人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庞二老爷近日刚刚回京述职,等批文下来之前打算为儿子定下亲事再离京。奴婢还打听到后日庞二夫人会带着庞二爷去离城五里的真武庙敬香。”又附耳悄声道:“实则是去相看的,相看的是孔老太傅的二孙女,到时夫人可借机让庞二夫人见见咱们家大小姐。”
陈氏听了却面露难色,喃喃道:“怎么偏偏选在了真武庙。”
老侯爷正是在真武庙带发修行,老侯爷在府里时最喜欢的就是莘娘。她背着人私自带莘娘去相看,若是被老侯爷知道了可如何解释。
周妈妈也知道夫人为难,又想到机会难得,只得继续道:“庞老将军的长孙庞嘉英是长房的嫡长子,势必要留在京城,二老爷常年在外任职,京城基本没什么产业,庞二爷本就常年跟着父母在任上,将来势必会带了妻子在父母跟前尽孝。”
庞二爷性子温润,品格端方正直,人品家世都没的挑,陈氏只怕老侯爷那里不好解释,毕竟庞二老爷的官职照侯爷低了太多,又常年离京……莘娘是侯府长女,不比孔二小姐,只是孔侍郎的次女。
周妈妈见夫人犹豫不决,低声劝道:“这么合适的人家,可遇不可求。这桩婚事若是成了,除了年节,大小姐就别想回京了。”
秋檀轻手轻脚进来,笑着禀道:“二小姐和表小姐到了。”
陈氏听了不再犹豫,与周妈妈颔首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又吩咐秋檀:“去传饭吧!”
莘娘来梧桐院请安时,除了她和表弟,大家都在,屋子里其乐融融。只她一来,屋子里顿时静默下来。
莘娘上前来行礼问安。陈氏忙笑着吩咐丫鬟:“快给你们大小姐上茶。”又拉了莘娘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笑着问她:“可休息好了不曾?”
一旁的茵娘也笑着与长姐打招呼,末了道:“长姐回去的晚,母亲怕你还在歇息,就没让丫鬟去叫你过来用膳。”变相的替母亲解释了没叫莘娘一同用膳的缘由。
莘娘垂眸不语。她实在不想勉强自己陪那对母女演戏。
永安侯误以为她还在对继母心存不满,心中十分不快。
永安侯冷冷睨了长女一眼,当着众人,语带警告道:“程家的事你就别再惦记了。程乾是程府的长子嫡孙,更是庞老将军最喜爱的外孙,你懦弱不济事,担不起宗妇之责,没得丢了我永安侯府的脸面。日后让你母亲给你选户合适的次子幺儿,你嫁过去不需要当家立纪,只管清闲享福就是了。
莘娘听了父亲的话,如五雷轰顶,心如刀割。
原来她在父亲眼里竟然一直是这样的!
不为她着想就算了,偏偏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将一切都推到她自己身上,是她不行,配不起程乾。
莘娘一直不曾将父亲的偏袒放在心上,此时却对父亲生出一股隐忍已久的怨气。
若真是程家瞧不上她,这桩婚事早就不存在了,程乾的母亲又怎么会一直等到她及笄!
她不是可惜这桩婚事,她是气父亲对她不负责任的所作所为。
陈惠馨看着深受打击的莘娘,心里十分赞同姑父的话。
知女莫若父!姑父还是很了解莘娘的,简直一针见血。
茵娘避在表姐身后,偷偷掩了嘴笑。
永安侯看着长女失望的眼神,心中恼怒,又想到自己从未将这个长女放在心上,她怎么想都无妨。永安侯很快熄灭了怒火,皱眉道:“樊诚那里还有什么需要的,你让他直接与我说,不要去打扰你母亲静养。”
莘娘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陈氏忙上前道:“侯爷消消火,大小姐年纪轻,有什么话您慢慢说,别气坏了身子。”陈氏劝慰了几句,笑着转移了话题,“妾身许久不曾给老侯爷请安了,后日是黄道吉日,妾身想带着大小姐去庙里看望老侯爷。”
永安侯听陈氏提起父亲,有片刻的恍惚,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只是爷这两日政务繁忙,你代爷向父亲请安问好。”
陈氏知道侯爷与老侯爷有隔阂,算定了侯爷不会去,就是去了老侯爷也不会见他。陈氏笑着应了,又叮嘱莘娘准备出行事宜。
莘娘一一应了。
永安侯见天色不早了,摆手道:“都散了吧!”
陈氏亲自送出门,不放心地吩咐周妈妈亲自走一趟,送茵娘和惠馨回清澜院。
周妈妈笑着应了,当即有小丫鬟提着纱灯在前引路。
直到一行人走远,陈氏才回过头来看向莘娘:“大小姐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说完就进了内室。
莘娘屈了屈膝,独自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踏着月色,听着池塘附近的蝉鸣,不疾不徐地回了清漪院。
许是午后睡得晚,莘娘夜里无眠,想到自魏国公府回来,陈氏还是一副急躁的模样,到了晚上又恢复了气定神闲,莘娘心里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