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生最恨,就是鸠占鹊巢。
常闻佛家说人有三不善根,为贪嗔痴。他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难道就能躲过这三不善根了吗?
君丞极究竟活了多少年,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些岁月里沧海桑田、日升月降,他见过许多,也听过许多,贪嗔痴三念,这自诩高贵的诸天神佛、满界妖魔,没有一个少得了半分。
也是,他们本身就长于人类的欲念,人心如何,他们就是如何。
这世间的一切因果,本身就起于欲念,又亡于欲念。
如此背叛、欺骗的滋味,世上之人都尝过吗?
若是他们尝过,可会做得比他更大度,比他更好?
原本,他是想要算了的。
不是原谅,只是算了、罢了。
他是只聪明的妖怪,或是说,他是只聪明的半神。
他在妖界这许多年,虽然于忘忧楼中深居简出,那点子关于他的陈年往事,他还是觉察到了。
但那时候,乔泽与堂语伴他身侧,给了他许多安慰。
他想即便真查出来有什么,到时他又该如何处理。
“就算是为了乔泽和堂语”,他这么想,于是心甘情愿做了一个耳聋目盲的大司仪,依旧每日在他那间小小的寥烟阁,看着妖都的往来熙攘,也觉得十分满足了。
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过去就能真的过去,他又一次被背叛了。
站在君怀袖金碧辉煌的大殿下,看着他怀里被箍着的乔泽,一旁还站着不发一语低头沉默的堂语,那一瞬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波动的心一下子就变得荒凉了。
他要查,妖界大祭司的身份,给他提供了许多方便。
他姓君没错,唤作丞极也没错,这原本就是他的名字,他的父亲就是那个被永远刻在妖界功德碑上的初代尊皇,就是那个将他锁在忘忧楼下的男人,就是那个常来看他让他生了孺慕之情的男人。
多么可笑。
他分明也是他的儿子,却被用铁链像锁一条狗一样锁着,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直到那位尊皇,他的父亲,快要死了,临死之前大发善心来看一看他,将关他的地方从楼底换成了楼顶而已。
他来看他的时候,也没有和他相认,最后给了他一个大司仪的虚名,成了他们整个妖界皇族的一条狗。
他分明才是那个尊贵至极,合该君临天下的存在。
他身体里的血脉分明比那些纯妖更尊贵、更强大,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无怨无悔地受这些卑贱的妖怪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他不服!
他可怜自己,可怜自己这一副躯体被拴在这令人作呕的妖界这么多年。
可怜他的母亲,一个尊贵的神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地从自己肚子里剖出来,连孩子的样子都没看到,就被心爱的男人杀死,含恨而终。
他就要毁了这里,看着这个虚伪、恶心、混乱的世界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