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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被明正逐客,十月便没有相府的车驾可乘,自己雇了辆马车,自己回到家中。

虽然被首辅批评,实在是件惭愧之事,尤其还搭上父亲的名声,的确令十月后悔不已。

但今天最令她后悔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在大书房窥视之时,没能看清那几个士子的模样。

屏风后的偷窥,已经是冒足了风险的事情。她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甚至为此挨训,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这才是最大的失误。

昨日是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阅卷,不日便是发榜。那个兰阇到底有无高中,很快便要揭晓了吧。

带着颓丧的心情回到家里,李远已经在了。十月到前厅去请了个安,刚一迈进去,父亲母亲都在,母亲在旁低头做一件绣活儿,父亲则在读着什么,满脸神采奕奕。

“父亲是有什么喜事?”十月顺口问。

“哦,倒也不是,就是于本次应试的士子里,发掘了一个人才——不,应该说是个怪才。”

“怪才?”十月心里忽而有隐隐不安。她不应该就此深究的,但内心的好奇却一直驱使着她。“怎样的怪才?”

“哎呀,”李远从旁边的案几上取过一张纸来,“于所有士子之中,其行文之意外、之大胆,无人能出其右。”

“能得爹爹这样评价,那么这位怪才……莫不是可得高中?”

李远闻言,却摇了摇头:“恰是因为怪,所以不得高中。不过他也入了金銮殿,在皇帝跟前参加了殿试,所以功名是有的。不管他这次功名几何,总之他在我心里面,是本次春闱之优胜。”

李远一边说,一边浏览起手中的那张纸来。那纸上写着密密的文字,看起来像是考卷。京师里每次春闱便有这样的习惯,很快就会有好的卷子抄誊出来卖给书商,以便结集成册以飨学子。

可这张卷子是李远亲自抄誊的,足见他对其情其才的喜爱。

十月的心跳蓦然加速,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面悬着一个坏坏的预感,本应该尽量躲避,她却偏要上前,怀揣着隐秘的侥幸,希望将这预感戳破。

“这样好的答卷?十月还是头一次见爹爹如此呢。不知道这卷子好在哪里?”

“呵呵,非经,非策,非论,实在奇妙,颇有禅机。我是很喜欢这篇的,行文大胆,不拘一格。看似叙事,又似说理,一切在似与不似之间,在是与不是之间。于一众士子翻来覆去引经据典的考证中间,着实显得清丽可人。”

“他……写得是什么?”

“他写……呵呵,他写了个故事。”

“故事?科考的时候写故事?”

“是啊,大胆不大胆?虽然是故事,却很有深意。”李远面带微笑地看着卷子,徐徐道:“他说啊,自己在靠前曾于郊外遇人,起初不辨敌友、善恶,甚至是人是鬼都很可疑。但二人渐入交谈,所议内容恰是‘同人于郊’。金乌西坠,月影横斜,不知不觉两人交谈甚欢,这让他忘却先前的恐惧,内心忽然一点明光,瞬息间便感悟通透了起来:人之在世,往往以同道为求,既为同道而求,又何执念于人?人人同心,却又心心不同。故而求同人于郊,或求同人于市,皆为执念、皆为虚妄。有同心处,世间人人是同人,有异心处,世界处处无同人。既如此,同人于郊于野,所求者岂在其人?当在其心矣!若其心同,何拘于人!人、鬼、兽、鸟、虫鱼、草木,天地日月清风万物,皆可同道!又何谓‘吾道孤哉’?‘是故,阴阳可合,天地可交,胡汉可融。圣人御而宇内一。里重于表,心胜于名。言不虚,故无悔。’”

读完最后那几句,李远更是忍不住抚卷长叹:“妙哉!妙哉!”

的确是极好的文章,可十月的心却沉到了水底。

看李远捧着那张卷子的模样,就好似捧着了什么宝贝。对于科考的事情她也略有所知,李远一定是点了这张卷子了

而这张卷子的作者……

十月几乎可以肯定,是兰阇。

否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一个来应试的士子,喜好志怪传奇,遇到了前来避雨的女子,以为是鬼,可旋即相谈甚欢,所论恰是“同人于郊”。

而且整个故事听下来,都有一种浓浓的志怪意味。也难怪李远会喜欢。李远当年自己就是个喜欢志怪故事的士子,多年之后从这篇别具一格的卷子上,他怕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十月呆呆的,盯着那张卷子,想要看上一眼,却又始终不敢。

李远注意到她的眼神,顺手将卷子递了一递,递到她跟前:“姑娘,虽然爹爹从小没有把你当做男儿教,但到底是我家出来的孩子,总是喜欢文墨的。这卷子你要不要也读上一读?”

十月迟滞地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淡淡的笑:“不了,士子的东西终究是大道理,我还是爱看志怪。”

见李远那卷子悬在手上,旁边做着绣工的张氏撇了下嘴:“你这么喜欢这个士子,那是不是会试那一关是你点的他的卷子?这么说来,他是你的学生了?”

李远眉头一挑,颇有喜色:“按照规矩,这是自然。”

考试有这样的传统,谁点的卷子只要士子有心,事后都能知道。于是士子拜师,阅卷官收徒,既有师生之谊,将来官场上也是门生助力,何乐不为。

张氏哼了一声:“既然是你欣赏的学生,你怎么光抄卷子,不干脆也抄了生辰八字来?”

李远一下子没明白这话,不悦:“我这抄文章呢,你说要抄八字,真是辱没了斯文。”

“斯文斯文,你的斯文能给咱姑娘家说个好婆家那是斯文了。皇族贵戚的咱不能想,从你学生里找一个,不才是全了你的斯文?”

李远与十月俱是一愣。

张氏说到兴头,干脆多问了几句:“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学生,想不想长久地放在身边?我问你,他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李远看向十月,十月把脸轻轻一撇。李远笑起来:“呵呵,年纪也就二十三四,算是士子里年少的了。此子名字也颇有趣,还是来自胡语,叫兰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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