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残月,细细一弯娥眉月惨惨淡淡挂在天边,照着豫州的山沟沟也照着龙楼凤阙的京城。
这世间也有许多月光也好日光也好都照不进的角落,比如叫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白蜡烛虽然也有儿臂粗,但只有一只,只照亮了一半刑堂,另外一半陷在昏暗里,刑堂没有窗户自然无风,火苗笔直一束静静燃烧,累累的烛泪堆积在烛台。
从屋顶垂下的铁链都有成人手腕粗细,在烛光照耀下精光程亮,显然经常使用才能光亮如斯。而靠墙一溜的刑具因为照不到光而更显得阴森,最远处还有一架火盆,炭火如猛兽的红眼在眨闪,几只烙铁不时爆出一丝青烟。
最奇怪的是刑堂打扫得却没有一粒浮尘,柘木桌面上还摆了一只青玉小香炉,质地也好雕工也好,螭盘虬舞,精雕细琢的,焚烧的也是昂贵的沉水香。可是刑堂经年的血腥气已经渗入墙灰,血渍印已经透进了地砖,和这香料一混合更令人做呕。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横坐上头,长眉入鬓,凤眼薄唇,别有一番天成的风流,但是他面色有着不同寻常的苍白,似有不足之症。只是认识他的人绝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孱弱的书生,往日里他身穿大红织金斗牛服,配鸾带,挎绣春刀,那才叫鬼哭神愁活阎王呢。
这男人正是明柒的师傅,镇指挥使明月辉,也是暗月阁阁主。只不过象征着他身份的斗牛服或者麒麟服都没穿在身上,他此刻身上不过一件中衣,纵然在刑堂也洁白如雪,头发虽然已散,却仍如一匹沉甸甸的乌缎披在身后,丝毫不乱,如果不是他身处刑堂瞧着像是要入寝。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鞋袜都已除,堆雪一般的脚踝上是一副熟铁打的镣铐,铁链在椅子边堆成一团如同一条乌蟒,不仅如此,铁链末端还有一只百余斤重的铁球,可谓防备了十足。
明显已经是犯人装束的明月辉端坐如仍是自己主场,他素来以面貌昳丽、气质高华著称,往日被前呼后拥的他现在被这般折损却毫无惧色。倒是另外一位身穿暗绿飞鱼服的气焰低了一头,俩人明明是平坐、暗绿飞鱼服却无端端坐在下首了一般。
“明大人,请喝茶”这人推过一盏琉璃盏,语言半哄半诱“大家都是同僚,我也不想弄这么难看的,您就说一句您这些徒弟中谁是明懿太子的后人就行了,太后娘娘纯是思念儿孙,天家血脉流落在外不免叫人伤感,这龙子凤孙还朝才是正理,怎能任他流落民间呢。”
明月辉抱着茶盏温着手,他琵琶骨被洞穿,武功被废,而今身体冰冷,用茶盏渥着感觉到一丝暖意后这才不慌不忙喝了一口,嗯,是自己常用的雀舌。他慢慢啜饮,听着周成庵继续谆谆诱导。
“您守护龙裔本是有功,可别弄成挟恩图报的小人呐;再说咱们只高高兴兴把金枝玉叶迎回去就得了,也不用把暗月阁的人都抓了是不是,其他人多冤枉啊。”
周成庵觉得自己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明月辉却抱着个茶盏半个字都不吭,细长的眼眸半闭,弄不清他到底在听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