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装饰精巧,红缎作帏,四角坠着金黄垂缨的轿子,经过喧嚷的街道,徐徐驶向丞相府。
“这些东西真沉。”轿中少女美眸上翻,一脸不开心地望着垂到额前的那一排步摇坠子,不自在地晃动了一下勾勒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的长裙,“还有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点儿也没有男装舒服。”
说着,她随手摘下头顶的几根装饰最繁杂的金步摇,扔在一旁:“这回轻快多了。”
此时京城的右丞相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而平时一向大门紧闭,威然慑人的丞相府,今天也“不负众望”,不仅府门大开,而且府上所有人都迎了出来,整齐划一地列在大门两侧,似在等待什么十分重要的人。
而前来看热闹的人,却并不是因为丞相府今天的一反常态,而是因为丞相夫妇要迎接的人。
“这是干什么哪?”路过的男子向早就站在门口的妇人道。
“听说右丞相的女儿今日学成归来,丞相举门同庆,要为她接风洗尘呢!”
“不就一个女儿而已吗,怎么摆这么大的阵仗?而且,女人学艺本就是件离经叛道的事,这右丞相不仅不以为耻,还引以为豪,莫不是嫌现世现得不够?”
“人家活了五十多岁,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还不捧在手心里当宝儿?何况右丞相一直把这个女儿当儿子养,让她拜师学艺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可不是嘛!”闻言,另一个妇人饶有兴致地接道,“据说,这次学的还是武功哪!不愧是丞相的女儿,就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天哪!学武功?那岂不是要变成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了?还嫁得出去吗?”
“你瞎操心什么?人家可是丞相千金,巴结的人多了去了,还怕嫁不出去?”
……
人们正议论着,一台装饰精美的轿子穿过人群,落在了丞相府门口。
感觉到轿子的震动,轿中昏昏欲睡的人急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将之前丢在一旁的簪子胡乱插了回去。
“请小姐下轿~~”为首的轿夫高声道,随轿的丫鬟闻声,上前撩起轿帘,而与此同时,等候在门口的一个小厮已拿着踏脚上前,利落地放在轿子旁。
正在众人屏息以待,想知道这轿里坐的是个怎样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人物时,只听“普通”一声闷响,一个火红的身影从轿内一跃而出,直接掠过踏脚,稳稳地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众人嘴角微微抽搐:果然是离经叛道的女人,连下轿都这么……惊天动地。
“阿爹阿娘好!”眼尾扫过站在门口的众人,少女道。
此时的少女,一半青丝盘在头顶,似个青螺髻,一半垂在腰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如果忽略她刚才“霸气侧漏”的行为,应该是个标准的美人,而之所以说那盘在头顶的“似”个青螺髻,而不是“是”个青螺髻,是因那个髻上胡乱地插着几根发簪,七倒八歪,连累得头发也凌乱了许多,看不清原样。
“你……”见此情形,丞相夫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女人都是感性动物,重逢的喜悦早已淹没了心头的诧异,而丞相则不然。
右丞相马吉瞪着跟前“面目全非”的女儿,一抹怒意掠上眉梢。
“阿爹!”少女道,欢呼着绕过丞相,抱住了府上的老管家,那热络亲昵的模样,全然不知这头的真爹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噗……”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女儿!”瞥了眼怒火就要上头的夫君,丞相夫人忙跑过去把女儿和一脸懵逼的老管家拆开,“你父亲在那儿呢!”
“啊?哎嘿嘿……”琉璃讪讪一笑,忙扑向正真的阿爹,却被某人伸手拦在一臂之外:“我不是你亲爹,管家才是,找他去吧你!”
“哎呀,别嘛爹爹,您不是我亲爹谁是我亲爹啊?您可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忍心不认我吗?我这不一激动没细看,认错了嘛!我还能不认识您嘛,忘了我娘也……”正说着,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杀气,琉璃缩了缩脖子,急忙改口,“忘了我自己也不能忘了您啊!”
“哼,从小就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哪个人学的!”马吉嘴上嗔道,脸上的怒意却在听到女儿的话后烟消云散。
紫禁城。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夺目的光芒,富丽堂皇的殿宇,森严有序的卫兵,无不彰显着皇权的神圣威严。
“皇上驾崩了!”突然,一个老太监跌跌撞撞地从勤政殿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哭喊。
“皇上……”慈宁殿里,一头戴彩蝶戏花玉步摇,身着云纹长衫的妇人纤手一抖,书卷散落一地。
待妇人赶到勤政殿的时候,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几个太监婢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一口大气儿都不敢出。
“奴才参加皇后,皇后吉祥!”见到妇人,众人忙道。
“吉祥什么?!皇上都没了怎么吉祥?!没眼力见儿的蠢奴才,想灭族吗!!”皇后带着哭腔嗔道,快步走到床边。
金色的帷帐从房顶垂下,朦胧了床上人的身影,仿佛他与她之间隔着的那道波诡云谲的屏障,她看不清里面,他也猜不透外面。
这,大概便是所有皇家人的悲哀,近在咫尺却不能推心置腹。
“宇峰啊……”望着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皇后叹息一声,抬手整理起男人的衣衫,泪水却随着那手臂的一起一落,悄然而落。
她不会像个单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进入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后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将所有的苦,默默地咽回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奴仆们腿都跪麻了,太子还未出现,倒是其它的皇子闻讯赶来,陆陆续续地跪了一地。
“太子呢?!”身为此时皇宫里权力最大的人,妇人不怒而威,厉声道,凤眸扫过地上的众人,幽怨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将人射穿。
被这目光一扫,痛哭流涕的众皇子立即止了哭声,一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回皇后,太子去城郊的土地庙布施了。”片刻的寂静后,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鬼魅般从大殿的柱子后现身,回禀道。
这人高大魁梧,太监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四分五裂,但没人敢质疑他的身份,因为众所周知,皇宫里有一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组织,叫皇家暗卫。
“这个不肖子!成日东游西逛不务正业,一点儿储君的样子都没有!他忘了自己是太子,忘了自己还有个病入膏肓的父皇了吗?!”妇人怒吼,用力一甩袖子,将桌上的杯盏糕全扫到了地上,“立即让他给本宫滚回来!!!”